诸君皆有病·一（梦里不知身是客）(6)

我……居然还能活着。是该觉得庆幸吧？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还活着，呼吸着，疼痛着。
梦中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梦醒而碎裂，反而格外清晰。
三年，一千多天，每夜陪伴我的都是这熟悉的梦境。不需要闭上眼睛，它都会随时在我心神恍惚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
嶙峋的山崖。被踩得浑浊的溅起的污水。从幽谷里漫出的如丝如缕的薄雾。还有他口唇间溢出的血沫子，细细流下的一痕猩红。我清清楚楚地看得到他的脸，就像我在铜镜中看到的我的脸一般熟悉。他微阖的眼睑努力地半睁开，涣散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却定定地盯着我，不甘……恨怨……直至决绝地终于闭上……向深不可测的悬崖摔下去，摔下去……

我总是在伸手拉他时，无奈而绝望地看着他的袍袖从我的指尖划过，撕裂。无论我如何悔恨，他都在我眼前一遍遍地下坠，至死都没有留给我一个字。
后来我再也无法承受噩梦的折磨，向子舒讨要了他特制的醉生梦死。只要一小捧棕色的不起眼的药末，燃着以后幽幽淡淡的香气，就足以让我沉沉地睡上三两个时辰。更何况醉生梦死还可以让人找回最快乐的梦境。我日复一日地点着它入睡，冀望着一点点梦乡中的甜蜜。
子舒蹙着眉给我诊脉，说醉生梦死毕竟是药，再好的药也是毒，劝我好好调养身子，不要养成依赖性。可我断不了这药。他忙起来总是不在，这小小一炉醉生梦死是我寂寥寒夜中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