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第四十九章 人命不同（葩葩篇）(3)

成子亦不敢耽搁，赶紧取了一针出来打上。原以为这“药”能止疼，大抵能令人好受些；可不消半刻，梁兴却猛地蜷缩起身子，紧闭着双眼蹙着眉，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梁爷，梁爷你可别吓我！”
这一趟去救江云乔，成子自认不至于是死罪；可若是梁兴死在自个儿手里，方志行一定会活剥了他的皮！
半晌，梁兴仿佛终于挨过了这阵痛楚，慢慢睁开双眼，失焦的瞳孔模模糊糊找寻到了他的方向：“成……”
“爷，我在！我是成子！您可千万别死在这儿啊！”
梁兴闻言倒是笑了，只是那笑看着真苦，比哭还痛不欲生。
“我……死不了……”
梁兴说着，用尚且完整的左手支持着坐起身，借着身旁的院墙坐稳，缓过一口气来。
成子这才勉强能看清他身上的伤。梁兴的右手手掌被子弹打穿，左侧小腿一片血肉模糊，不知是开花弹打的还是炮炸的，已然露了骨头。
“爷，”成子为难道，“你这伤，得去医院啊！”
梁兴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能去，明天……方……”
对了！明天方志行该来一起商讨船舶司的大事，怎么能这个节骨眼上去医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若不去……
“爷，你这伤，也瞒不住啊！”
梁兴望着他的模样又是一笑，确实可笑，自顾不暇了，还下意识地安慰旁人：“没事，去屋里拿木楔来。”

“木楔？”成子不明所以，那木楔昨日就备下了，却不知作何用处。
梁兴又点点头，复合上眼，不再说话。
成子只得照办，将那根三指来粗的木楔寻来，迟疑着递给他。
梁兴接过来抿紧了唇瓣，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继而颤抖着抬起右手，猛地将木楔穿过了掌心的伤口：“呃啊——！”
成子从未听过如此凄厉悲惨的痛呼，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只见梁兴死死攥着那只手，双眼通红，咬着牙，泪水成串漫过眼角，一动不能动。
“爷您这是……”
然而没等成子问完，梁兴竟又狠狠将那根木楔拔出，牵连出来被子弹灼伤的皮肉，形成一道新的、由木楔割伤的伤口，周遭和伤口内侧都沾着肮脏的尘土与木楔。
当。
木楔滚落，一声脆响。
梁兴就垂着头，倚在原处，不住地喘着粗气。那只右手无力垂在身侧，却再淌不出血液。
他的血的确要流尽了。
“成子……”
良久，他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发抖，全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再……再给我一针，再给我一针……”
他重复了两遍，像个乞丐，声声说着“可怜，可怜我”。
这使得成子真的觉得自己在施舍。于是将第二针扎入他的血管，拇指一寸一寸推入。
天将亮了。
成子打扫得很干净，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