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第四十九章 人命不同（葩葩篇）(2)

“江小姐小心说话，”那老东西未曾开口，却是宁楚檀面色一凛，回敬道，“免得应了江湖上的传闻，认承自己是个口无遮拦的泼妇了。”
江云乔闻言并不恼，且眯起眼睛将来人打量一番，又是一声冷哼：“宁家人做事周到啊。前几日宁小姐才与我三哥私奔，这特意亲自来安抚孟锦川，真是八面玲珑好做人。”
“江小姐一贯如此牙尖嘴利吗？”宁老爷子面不改色，温笑道，“虎父无犬女，当真一丘之貉。只是这沪城形势纷杂，江小姐可别，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这四个字从江湖人口中说出来，算作威胁；可若从宁家人嘴里道出，便是真相。
宁家一向不染生杀之事，生意场上安分守己，并不代表，不会取人性命。
狮子不猎捕，并不意味着，它失去了锋利的爪牙。
江云乔闻言一怔，立时回想起适才小巷之内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发出一身冷汗来。
梁兴能来，说明那不是方志行的人；顾屹安能来，更加不会是警署的人。那么……
那么，是宁家人。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祖孙俩，强撑着嫣然笑意，攥紧了双拳：“那恐怕让你们失望了，”她步步上前，歪头紧紧盯着宁楚檀，“多拜锦川，我江云乔，把死路走活了。”
她笃信是孟锦川救了自己。
是因为她的眼里，从来唯有孟锦川一人而已。

船舶司公务繁忙，方志行暂未顾得上布置诸多任务，成子便照常监视梁兴的一举一动、寸步不离。除了这一晚的监守自盗。
梁兴回来已是深夜，拖着一道淋漓的赤色，一点一点爬回来。成子几乎不敢认——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浑身布满血迹，一蹭地上便是一道湿漉，脸色却白得怖人，仿佛……
仿佛血流干了，成了一张面皮。
“梁……梁爷，你这是……”
成子站在原处呆呆唤了一声，一时全不晓得应不应该去搀扶。若要搀扶，又当扶哪里？毕竟面前这个人看起来，真像身上不剩一块好肉了。
梁兴大约听到了他的声音，苦难艰涩地稍扬了扬头，迎着月光，任凭冷汗淌入衣领，灰败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但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成子壮着胆子弯下腰凑近一些，梁兴不知是否还存有意识，只浅浅喘息着，再从喘息中剥离出来几个破碎的音节。
成子听了许久，终于听清了那反反复复说不清明的一个字：“药。”
药。
先前梁兴用药的时候他看得真切：不痛到极限不用，不被监视不用，不问不用，便是方志行就在身边了，死死等着他用，都依然尽可能地少用。怎么眼下，竟主动要求用药？！
“梁爷，你说得是‘药’？”
成子不确定，又确认了一遍，这一回梁兴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一并失去，若有似无点点头，继而伏在地上阖上双眼，全如同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