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号【七】

七、
她们似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
她不止一次问姨母，姨母，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回家？这里就是家。
这儿从来不是家。仆人全说韩语，当着秀子的面用她听不懂的言语光明正大的同情怜悯她。
多么高高在上的家仆啊。
“你叫什么名字？”
“秀子小姐，我名叫淑熙。”面前的女仆竟不敢抬头望她，秀子当然知道缘由为何，连撒谎都不熟练的女仆，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她。秀子只觉得有趣，是在骗子全身上下找线头的乐趣。
“小姐为什么要读这么多书？”女仆天真的望着秀子，秀子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需要撒谎蒙混过关之人，但秀子她一脸平静默默注视女仆，像一个过路的客人伫立许久。淑熙，这是她第一个记住的下人的名字，她不够聪明，却有真诚的潜质。
“没关系小姐，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淑熙在阳光下蹦蹦跳跳的，于光点斑驳间忽闪忽烁，双手背在身后，调皮的辫子却直愣愣往前探。如果山那头有片海，淑熙就是海的尽头的光景。永远自由、永远无拘无束，永远赤诚。天真无邪。
自打同姨母入府生活的那日，秀子就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姨母会抱着虚无缥缈的爱情弃自己而去。姨母难道看不出姨夫是个骗子吗？
无言进餐中，秀子观察对桌的伯爵。骗子的心与面也一样吗？光打在伯爵脸上，对角便折射进姨夫半黑半白的发间隙。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单纯且淳朴——角落里的女仆淑熙发髻旁落了一只飞蛾，红着脸、止不住多望了小姐几眼，微笑飞出脸的轮廓。小姐低下头轻轻扯了扯嘴角，笑容掉入汤碗中，藏进油水的涟漪。
这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张扬地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为什么会在自己和伯爵面前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为什么每晚储物柜都会响起轻如羽毛哭泣声？
秀子决定赌一把。她不止一次和骗子下赌注。
我们的秀子小姐，一直躲藏在明与暗的交界之处、格格不入。她无法从黑暗中逃出来，亦无法敞亮地站在光明之下。太阳不死，纯良亦不灭。一开始是黑白，色彩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