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第三十一章 背道而行（小七篇）(2)

他把茶杯放了下来，眼角撇过桌角，那里有一块刺眼的殷红，是顾屹安身上滴下来的。
为什么就推了梁七出去？江家那么多义子，要么太狠辣，要么太独断，唯有梁七最恰到好处。当然，顾屹安也很合适，聪明谨慎懂分寸，可是呀，江雁北舍不得。
大抵人心就是偏的，他这些义子里，除去早年退出的张远辉，就数顾屹安最令他满意。
这么多年从江湖里混出来，顾屹安倒是真能做到问心无愧，内里清清白白地浑不似一个江湖人。江雁北忽而想到江湖上给顾屹安取的外号，顾阎王。
“嘿……哪里有如此软心肠的阎王？”江雁北自言自语地呲笑道。
江雁北脸上的笑慢慢敛了起来，闭目长叹了一口气。却不知，今日这般，能瞒得进去吗？他倒是真想知道这次撺掇闹腾的是哪方势力？
偌大个沪城，那些老家伙真是老了，老得都忘记了几十年前，那些乌烟瘴气的日子，那些瘦骨嶙峋的妇孺，那些卖儿卖女的瘾君子……他江雁北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还是一个人，他不想百年之后，他的子孙后代活在那样肮脏卑微的世道里。
老江湖，江湖人，呵……还不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宁家人明白事……
顾屹安走出去的时候，纵然浑身上下疼得很，却依旧是挺直腰板，稳步走着。没让江家里的弟兄送，他套上外衣，只是向门房要了一把伞，就离开了。

雨下得大了。
顾屹安走出江家大门时，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地上留有一滩被雨水冲淡的血痕，却不见梁兴。
他忽然想到先前江爷吩咐的扔远点，不知怎的，看着地上越发稀淡的血痕，突然觉得有点恶心。这两天，他本来也没吃多少东西，昨天更是粒米未进，现下哪吐得出什么。只是扶着墙干呕着，待他平复下来时，却尝到一嘴的腥味。
他低头，看到呕在雨中的血水，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渍。
这世道，真他妈的脏！
顾屹安撑着伞走入雨中，与地上淡得几乎看不到的血痕相反而行。
他没有回去，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田丞坊。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顾屹安的眼前就已经是重影行行。他微微喘了一口气，身上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手中的伞，因为手掌上滑腻的血水，几乎要握不住伞柄。
“咚咚——”敲门声在孤寂的巷子里响起。
“来了，谁？”张远辉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随后门打开，屋内的烛光透了出来。
顾屹安依靠着墙，勉强对着张远辉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哥，又来叨唠你了。”
言罢，他无力地顺着墙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