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4)

梁奶奶回到家，打开灯，把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放下，小姑娘面色红润，正睡得香甜。
“乖囡囡，真乖。”梁奶奶伸出拇指轻轻摩挲她光滑的额头，“没事啦，都到家了。到家了就好，到家了就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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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有人劝梁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没事捡个孩子来作甚？且不说养孩子有多劳心伤神，等养大了万一人再跟了亲生爹妈去，不等于白养了这么些年？别的不说，那么些钱就当打水漂去了？
小区里也有人讲，老人家身边没个人照应总不是办法，捡个娃娃毕竟也是亲手养大的，至多开头几年辛苦些，等到孩子长大了，身边也算是有了了个能鞍前马后、端茶递水的贴心人，再往后的事就往后再说嘛！车到山前还能没了路不成？当年发了那么些抚恤金，怎么也够用了。
这些有的没的，七嘴八舌，梁奶奶没听见的比听见的多，听过了笑一笑便也就过了。
娃娃取名叫婉莹，月数小还离不开人，梁奶奶把当年的包袱从箱底拿出来，跟从前一样，熟练地把她包在胸前，到哪都不离身。每天早晚巡逻的时候，小保安总会特意来梁奶奶这儿打声招呼，平时节假日里，若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的，他也便借口看看小婉莹，过来又是收拾又是打扫，偶尔赶上大花狸来耍，他也帮忙招呼两下，一来二去的，大花狸便也在他身旁呼噜两声，作为示好。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梁奶奶也开始为以后盘算起来，毕竟是年纪大了，人是不中用，可只要细心着开销，总还有地方能攒得下钱。家里多了个小婉莹，可不比多只大花狸，吃穿用度，哪样都得精挑细选，日后念书，上学，长大成人，哪里都马虎不得。
“奶奶”是小婉莹喊出的第一个词，梁奶奶听见那一刹，手里的拨浪鼓摔在了大花狸的背上，气得它喵呜喵呜地围着婴儿床转悠了好几圈，一直到小婉莹咯咯笑着冲它伸出手，它才哼哼唧唧把肉爪子搭了上去，这事儿才算是完。
那天之后，梁奶奶便开始给小婉莹讲起故事来。讲些书上写的，讲些心里念的，王子公主，女巫皇后，一去不回的爱人，再未归家的孩子。在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以后，那些曾经的苦难已经被她在每一个难捱的夜里嚼成了渣，于是她终于可以轻轻地，缓缓地，将这些生活给讲成故事。
小区里的人都说，小婉莹的脾气死倔，八成是被那只大花狸给惯坏的。
那次娃娃们一块儿堆沙堡，三单元的李晓明气不过小婉莹堆得又快又好，抢了自己风头，三番两次地搞小动作，这边不小心推个角，那儿没留神踢根柱。边上的大孩子都看不过去，过来把他隔了开，小婉莹仍是一声不吭，只是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地造着自己的小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