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月亮与恶灵的女儿(10)

“您好，可爱的小姐，我是弗朗茨。您的演奏真是美妙的绝唱。”
阿米娅记得他，曾经在那场音乐盛宴大显身手，用钢琴复述了尼科罗的随想曲，并且技法和感情都毫不含糊，而当时的他不过十五岁，后来便以钢琴天才的称号而名声大噪。而现在，阿米娅看着他缠满绷带的双臂，血液正在偷偷渗出，两只手全部截肢，医生确信他已经无法再演奏任何乐器了。天灾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弹奏一首情歌，他钟情于楼对面的贵族女孩，即使听见了陨石坠落般的声音，他还是不愿意让双手离开琴键。所以坍塌的天花板砸断了他的双手，也断送他人生的所有，就像他曾经那样喜爱太阳一样，现在他痛恨黑夜的一切。而那个女孩可能早在废墟掩埋下窒息而死，亦或与他的男爵恋人连夜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很年轻，看上去约莫比阿米娅大上十岁罢了，所以他一直都在思考以后该如何而活，连对音乐的热爱都不再专心致志。阿米娅同情他和诸位居民，但是那双带着十枚铁戒的小手除了演奏小提琴什么都做不到，一个孩子的职责也就是如此了，如果这个国家在某一天需要孩子来统治，那它一定在通向灭亡的崎岖山路上狂奔。
阿米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与博士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从过去的每一天变成了如今的每个月，博士好像真正成为了一个恶灵般无形的倒影。她也厌倦了在一帮粗糙的萨卡兹人面前演奏重复的歌曲，像园艺师浇灌了上万米草坪，见证了世间全部花卉的绽放，却仍没有见过四叶草；像一个孤独的旅人，踏遍山河与沙漠，仍没有找到一位同行者。以及今天，在得到一个悲痛的消息后，她已经不想再看见塞勒涅或任何一把小提琴。尼科罗死了，西里西亚的剧院也早已拆除，是弗朗茨告诉她的。摄政王不得不拆除剧院，因为那座因多次战乱而损毁严重的建筑已经无法再次复原。而尼科罗死于一场灾难，但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因为某场人为的灾难，虽然尼科罗当时已不算年轻且经身患重病，但还是称不上寿终正寝。他与他的小提琴一起，葬在了叙拉古的一座美丽的城市，他的家乡拥有教堂和灯笼塔，以及一位航海家的故居。

特雷西斯将军发现自己并不处于上风，即使拉拢大半势力，占据了国家的大面积土地，用强力的政治手腕歪曲了大部分臣民的信仰。但自从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胞妹的阵营中出现，战争的天平像被无礼的赌徒狠踹一脚般向王女的佩剑倾斜，他无法在任何与“博士”的正面对抗中获得胜利。不论是埋伏运输队，或是在天灾过后进行突袭，那位巴别塔的“恶灵”的战术规划高于一切把玩阴谋的诡计。特雷西斯可以肯定，除非博士的智慧来自远古或上一代文明，他的作战方式绝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天才棋手，也是个疯狂的棋手，他会为了吃下国王而牺牲所有兵卒。也许他过去过于谨慎，所以会竭力保护他的所有将士，而之后却不得不献祭他的同胞以换取更快速的胜利。又或者现在他造成的杀戮战局，只不过是他压抑已久的本性开始显露，他终于敢于随心所欲地舍弃无用的棋子。总之，上一次战役是特雷西斯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一次，他们的军队强盛且有序，对手的反抗只是强弩之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