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月亮与恶灵的女儿(8)

“……”
“哈哈……好吧。”
博士真的在笑。
而阿米娅睡着了，睡得很香。
…………
那天清晨，所有人都在教堂参加礼拜。阿米娅的琴技已经无比纯熟，再也不是那个刚刚拿起琴的女孩了。特蕾西娅殿下为不久前逝去的子民献上花环，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阿米娅为他们演奏安魂曲，音符绕过十二根石柱直达殿下头顶的十字架。阿米娅使塞勒涅发出的泛音直接构成了彩色玻璃的七种和弦，从铁丝网到笋状的塔楼之间进行音程转位，在花环的中心和蔷薇纹样中用最大的力度揉弦。教徒们赞美基督的同时不禁赞赏那个女孩，因为他们听见的分明是管风琴的音色，这让他们短暂地回想起了某位叙拉古琴师。
没有人在礼拜进行的时候观测到天灾云，不是因为天灾信使们都在睡懒觉。沙尘覆盖掉所有白云，并在穹庐下静谧地形成暴雨的过程没有超过零点一六八秒，随后源石晶尘吞噬了占地面积为一万两千平方公里的圆形地带的一切。PRTS发出的预警为时已晚，罗德岛的舰体已被沙子淹没一半，源石结晶撕开数道裂缝，闸室失去控制，黑色的雨水涌入底层，他们损失了至少二十位干员。博士临危不乱的指挥控制住了局面，用指挥室的白板上的公式指示干员们的行动，所幸天灾的暴虐并没有持续太久，防卫系统在十五分钟后恢复了运行。天灾的中心并不处于罗德岛本舰的位置，从地表突出的源石结晶没有刺入罗德岛的舰体，所以基建的大部分设施还可以正常运作。而至于不远处的那座移动城市，天灾信使们同样不能比拟先知，他们没有像渺小的虫子一样逃过这次灾难。彼时繁荣的一切此刻全成了满目疮痍的蜂巢，市长贝特朗伯爵在十五分钟内失去了二十万人民。

博士还没有见惯大规模的牺牲，因为经他手操持的战争只会在顷刻间胜利。他失去二十位得力亲信，被黑水绞杀的尸体混乱地排列在甲板上，血液和石油的混合物在管道中嘀嗒作响。正是多次的胜利促成了他的自信，但他仿佛在一瞬间从久经沙场的指挥官变成了一个新兵。他意识到自己并未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疏忽大意，竟因为过度劳累而深深睡去，醒来时已身处地狱。除了死去的二十位干员，特蕾西娅殿下也因援助那个魔族女人而受伤，好在当时阿斯卡纶在场，所以她们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但这对博士来说是耻辱，殿下册封凯尔希为医生和勋爵，封自己为军官和骑士，他必须掌控一切以保证无人承担损失。他不会让任何人重复他的失败，在咽下猩红的烈酒后，他迫使自己成为了真正的恶灵，他以为只有恶灵才能够赢得那场战争，只有恶灵能救回二十条性命和一位王女，以及一个尖塔中长大的无辜的孩子。
特蕾西娅殿下想起自己是一位名正言顺的王，而不是任何反叛者的猎物。她坚持驱动残破的罗德岛驶向城市，接纳了所有伤者，提供免费的治疗，并动员群众安葬了二十万逝者。他们花费七天时间用桑木立起了十九万只十字架，那里是上帝来访人间的必经之路。而余下一万无名死尸的墓碑用石块和木樨榄代替，殿下会为他们的灵魂铺饰大马士革的月季。她所做的一切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她的子民正在用眼睛仰视她的皇冠，因为她曾经可以在塔尖上俯瞰千万里疆土，因为她是女王，名正言顺的女王。萨卡兹受难者不会在遭遇灾难后像羔羊一样乱窜，即使被各族排斥但他们至少拥有强健的肉体，他们只需要女王的圣言就足以维持生存的信念。他们感谢女王所做的一切，甚至在听到殿下的演讲后变得热血沸腾，认为只用牙齿就足以将摄政王的领土咬碎，然后将所有残党驱逐到北方，让他们在风雪中面对那里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