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一个萨卡兹人的复活(5)

“诶，虽然我可能猜错，但你应该是我父亲的朋友吧？”
朋友？我愣了一下，随即用比身后那群男人说笑更大的声音笑起来，直到像泥瓦匠烂醉如泥倒在石板上一样笑趴在桌上。
“是的是的，我是他的朋友，英俊又幽默的萨耶洛夫跟谁都是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跟你提起，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是他在步兵117团的朋友。或者说是，战友。请把我无礼的举动当做玩笑吧，叶芙尼娅小姐，很高兴能在我去往下一个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旅途中遇见你，但用这幅模样见面可真是对不起了。”
我叫来推车员，很慷慨的买了一瓶伏特加和一杯这里最贵的茶。虽然她极力推却，但我还是强塞在她的怀里，然后打开手中这包装破烂的酒瓶一饮而尽。味道和我想的差不多，掺杂了大量白开水的伏特加就是这个味道。然而我这个死去的老朋友应该没有告诉她女儿这些内行人才懂得秘密，她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找纸巾，生怕我一会把肺都呛出来。这件事发生在列车途径叶妮亚河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害我看不到这条母亲河的壮阔，而一片朦胧中所见的碧绿让我相信，此刻阳光的流苏一定窸窣飘拂，沃土的气味一定四处流荡。没想到我刚从一处冬天驶出，叶妮亚河就携带着北边的碎冰向南而下。而我对生命的伊始又极为敏感，在我还是个孩童，时常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踞坐于奔流的小溪边，看着河中的粼光浮起在我眼前，又或是躺在带着初春芬芳的草地间，任由从西而来的风吹过我的脊梁。

而现在的我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像个不慌不忙的老情人对着西边或是南边的事物，我所能依靠或是相信的，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得只存在于北方。但我想即使真的有新的故乡，他也会很快不复存在，毕竟在我的记忆里，能让除萨卡兹以外的人团结在一起的，也就只有萨卡兹罢了。
“那么，能告诉我父亲在军队里的事吗？”她挺了挺身子，仿佛刚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他寄给我的书信里从来没有提起关于战争的任何事。我是说，关于你们的事。”
这样的提问在我的意料之中，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萨斯洛夫是天生的反战争主义者，而他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他又十分憎恶死亡。他也不止一次提起他的愿望是想在家乡开一家乌萨斯风格的酒馆，然后带着妻女安稳的度过一生。对此他曾深信不疑，但显然乌萨斯达不到他的期望，最后他还是死在了家乡以外，而他的顾客也只是我们这一群不会掏钱的战友。于是怀着这样的愧疚，我想我不能接过他的愿望了。在喝光手中这瓶伏特加后，我低下头看着桌面，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
“你的父亲。他一直都把自己的时间和体力分配的井井有条，当我们漫无目的地消磨着难得的休息时光时，他会在那里鼓弄他的口风笛，又或者是做几排不错的小诗。有时候我会搬出我的手风琴，然后德克勒会哼几首小曲。这些东西奇迹般地减轻了我们的痛楚，尤其是在我们在夜晚又犯了孤独毛病的时候。而你的父亲，就像是花丛中最鲜艳的那朵金兰花一样，6年里他始终靠着他的那颗纯真的心让我们可以从战场上积累而来的怨忿中浮出来。但是，在这块含硝的土地上，谁又能保证……谁又能保证你不会比谁先离去了。请原谅我的失态，但如果你看过你父亲的遗体，我相信你会做一辈子的噩梦。谁都无法原谅拉特兰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他们在他的胸膛上结结实实的打了7个核桃大的弹孔，而子弹却一直残留在他的体内，这个用源石做成的玩意在他死去之前一直折磨着他的五胀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