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最后一个夏天（上）(3)

我想回家。可我是个成年人了，我二十岁了。父亲二十岁时就已经结了婚，两年后就有了我。而我二十岁，还是个单身汉。村里有些孩子，和我一起长大，和我一般年纪，可他们已经结婚了，已经开始赚钱了。
“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别天天老想着回家回家……你看看哪个像你，该找点事情干，我不可能供你一辈子……”
我很无奈，也很生气。所以挂了电话。
可是，我是个学生。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学生。
没人供我我也饿不死。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所以，我终于回了家。
家是一个不用熬夜的地方，一个不用被迫去听那些欺凌梦中人的噪声的地方。
我可以在天黑之前就准备睡觉，在天黑的时候就睡着；睡不着的时候，因黑暗中的窸窣重新拾起对黑夜的恐惧，而不是任噪声带来的烦躁折磨身心；公鸡鸣叫时我就起床；太阳还未升起时我就去等待日出；奶奶叫我去吃早饭时，我就去厨房洗好手，摆好两双碗筷，将菜端到餐桌上。
有时候，我也可以去帮忙烧柴。我可以自己去调料。我可以自己择菜。

岚阳去找工作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他大二十天，但他不必叫我什么哥。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初中。大人们说，我们像是穿了连裆裤。因为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出去找饭吃，一起到海边去吹海风，在烈日当头时一起去晒太阳，一起去上厕所。
父亲说，你别学张国荣。
——————2——————我依然记得，在半睡半醒时，我闻到的那些香烟味道，还有姥姥家的麻将客们的说笑。那些声音很远，仿佛不在这个房间里，或者漂浮在天空，越升越远，渐渐看不见那些麻将客，渐渐看不见姥姥家的房子。那变成了一点烛火，一颗星星，悬在水面。
水面上铺着木条。木条横着，一条一条地横着，从近处到远处。近处的木条长些，中间的木条短些，远处的木条更短了……再远些的地方，就是那处烛火，那颗星星。我在向远处漂浮，越来越远。中间的木条变成了远处的木条，近处的木条变成了中间的木条，越来越远。
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我不能叫喊，不能动弹。只能听见那些麻将客的笑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