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最后一个夏天（上）(2)

他只是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他眼里有怨恨，有愤怒，有蔑视……
那天晚上，我们分开睡了，一人睡在一头。平时，我们都睡在一头，一晚上有聊不完的话。
那是我们最后同床的夏天。一两个月以后，就是中考。我们去了不同的高中，也没再像曾经那样睡在一起。作为快要成年的高中生，去他家做客时，我也不会挤着要和他睡在一起，深夜卧谈。
成年男人，不该睡在一块儿。
他现在也正那样愤恨地看着我，没说一句话。
夏天的雷，像是全村的人突然围过来敲鼓，在屋顶打铁，在屋周围播放高分贝噪声。夏天的雷，都在意料之中，却又响得突然。你知道那是一声响雷，却不知道会是那么响。你知道雷声迟早会来，却不知道就是现在。所以，别跑到树下，指不定会被劈死。
雷声响起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恐惧，每个生物都感到渺小。世间的一切都觉得自己有罪，应该摸着胸口，闭上双眼，对着愤怒的天空忏悔。
他们说，雷神会劈死地上有罪的人。我并不怕他的眼神，也并不是怕这雷声。可我就是害怕，我感到恐惧。在夏日里，我开始发冷。

屋外正下着雨，水从屋檐往地上淌。风把水雾吹进了屋里，本来突然袭来的凉爽瞬间变成了夏日的寒意。
他现在也正那样愤恨地看着我，没说一句话。就像八九年前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真该死，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死。毕竟这天底下，大家各司其职，人各有命。
当时，我正在做梦，完全忘了那是最后一个夏天。
暑假开始得很早，但我回家很晚。
我当然想回家，那个方圆百里内住着不到一百户人的村子，那个一到傍晚就静悄悄的田园。静悄悄其实就是死寂。我站在田埂上，迎着晚风。
晚风从水库那边吹来，粘粘的，暖暖的。夕阳也不再烫了，这个时候的暖意，在帮夏日的燥热赎罪。我迎着晚风，望着山那边，看看树上，看看远处的丛林里。也许草丛里突然一阵走兽奔走的急声，我就停下来，屏住呼吸，仔细等待下一声。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那是焦躁。还有害怕。我期待下一声，也好循声去看个究竟，免得为未知之事恐惧；也害怕下一声，我害怕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