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媒与归乡(5)

正当我试图摒弃我们的私交、仅从我的专业出发来分析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正在和一对年轻母女沟通，母亲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女儿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之后，他把毛绒玩具递给了那个小女孩，我听到他亲切的说：“小家伙，那边。”他指着电玩城的方向：“你一定可以自己赢得另一个。”
这个场景让我心里感到了一些宽慰，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性尚未消失，又或者是因为，他即使作为一个凡夫，也是一个善良的凡夫。他挥别那对母女，向我走来，尽管对我来说只是平凡的一天，但他看起来像是正在过什么节日。
而后，我们两手空空的离开商场，再次乘坐地铁去往集市。
这里的交流我已经没法完整记述了，因为它们散乱而跳跃，多是些关于综艺、娱乐新闻和影视作品的交流。L先生会从某个明星谈论到文化符号的影响力，用会从某个爆料谈及危机公关相关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评判某部电影的好与不好。以他所见，现在的“偶像效应”——不仅局限在明星，包括流行文化和名牌——都是在传递文化符号，而且是从流的传递，因此时尚变成了一个大浪潮，所有人被这浪潮冲的东倒西歪乐在其中，却不知道这浪潮到底是何物，只要拥有了文化符号，就可以彰显品位，而不用理解文化符号背后的文化究竟是什么。对此，他是这么评价的：“附庸风雅有什么不好？代替无谓的快消费放在家里，一样可以长养人的精神。”

他出人意料地对流行文化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精通，从民谣到摇滚乐，从国风流行到嘻哈说唱，从古着到机能，尽管他平时的穿着像个老干部，也基本不听音乐，但对于这些东西的文化内涵却如数家珍。
至于电影和电视剧，他的见解更为深刻，事后我曾看过部分他推荐的影视作品，可见他的艺术品位确实高于常人，品鉴与评价也独到犀利——他认为大部分影视作品都是功用派的文学作品，启蒙运动的产物，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政治立场，或加入某些功用性的隐喻和引导，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种行为会扼杀艺术天然的自由性，但通过它们却可以轻易的了解到主创的政治立场和哲学立场，不失为一种观察人类的方式。
我惊叹于他对通俗文化的深刻理解，同时也大概明白了他的知识和见解从何而来。与学院派不同，不管是对于艺术还是哲学，L先生的见解都来自于生活，他有着极其敏锐的视角，能够把那些零散无用的东西，升华成整体但抽象的思想内核。这同时也能解释他思想的片面性和主观性，因为这些东西确实是他在那些茫茫无边的黑夜中闭门造出来的，假如他在他之前，没人提过哲学这个议题，或许假以时日L先生也可以达到泰勒斯的高度。
我们走在夜市的路上，橙色的路灯光洒下，我看向L先生，他正被橙色的灯光笼罩，弓着腰，试图跟摊贩砍价买下一大袋散装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