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云上的红尘(13)

云、月、夜都在两人的沉默中无声流动，
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被夜色淹没，却又无法领着他回云城——城门已经深深闭上，他那染上血的剑也不能够再回到云城了，只能带着他从小路中走到城外乡下一处农舍，他的脑中似乎灌入了沉沉的黏稠的血，眼里，口腔里，喉咙里， 不只是黏稠的血，甚至还有似乎是破碎的肉块似乎要卡在他喉头，这让他一路上蹲在地上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要把自己的全部内脏都抠出来。
那双被周围忽然亮起的灯，一些小声的责怪和埋怨经过灌满血的耳朵已经分辨不出言语还是哀嚎， 但是还好，他感觉自己再度被温柔地安置下来， 身体很舒适的平躺着，耳朵里的血也逐渐流出来，不再淤积在耳内，尽管脑袋下面黏糊糊的一片，但是好歹脑海恢复了清明，第二天察觉太阳晃在他脸上的时候，脑袋下面也只有微微被汗浸湿的破褥子替他垫着脑袋，他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从这空气里咬下什么来似的，微凉的夜气带着炉底的烟熏火燎全都融进血里——他活着。
他活着！这是他现在确定的事实，昨天似乎死了许多人，他爱的，他杀掉的，也许今后他不得不背着他们活着，他也许会在低头或者抬头的某个瞬间就响起昨日里死去的人，甚至也许还会因此而难过落泪，但是，今天，他活着。

她已经离开了这间农舍，农舍的主人——一位独居老妪只是告诉他柔柔已经回云城了，别的也不再交代，就好像即便他想要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的，他忙去摸自己的剑，应该是昨夜里她替他解下来同行李一起倚在了墙根，他起身拿在手里，去触摸剑身上的血色花纹，它似乎还保持着一点黏稠。
没有惊动正喂鸡的老妪，他再度将行囊压在肩上，剑悬在腰间。
不记得昨夜里的路，他不知道该怎样找到云城城南的黄岭子，便从这里直接上了路。
初冬的日光深远，将天边染上黛紫，像是戏子眼角未及卸净的妆，不及她眉目柔迤。
脸颊感到丝丝微凉——下雪了。
那云城呢？
后来不惑时的他总是回味一生得到的全部温暖，师父的一声声“四儿”，师哥们替他受的罚，山下集里黏糊糊的糖，云城街上暖熏熏的烟，最后是她那双眼——余生明暗交织，他在其中不断沉浮，分不出善恶冷暖，那双眼却一直温热，成了独行夜路的莹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