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9)

之前没有说话的那个男人过来把我们聚到一块，他压了压枪口，低沉地重复着某个词，示意我们蹲下。枪口离我的脸很近，黑漆漆的，在我眼里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害怕得不敢呼吸，胸口像弦那样绷紧了，一股冰冷的感觉向四肢蔓延，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了出来。我们以为自己要死了，都开始哭起来，另外一个男人就在不远处冲着我们大吼。他用枪托去砸火箭上的铁皮，扯上面的绳子，又用肩膀去撞，像是要把它推倒。
在我们都蹲下之后那个男人才终于放下了枪，他摘下了护目镜，满脸都是汗水，眼神里有一种我在之后的十年里常常见到的疲惫和惊惶。他脸上没有胡子也没有伤疤，看起来很年轻，可能只比我们大几岁的样子，所以到现在也还记得。另外一个男人要更老一些，他的嘴唇周围蓄了胡子，在意识到他一个人毁不掉我们的火箭之后，他把注意力转移回了我们身上。那时的我们不会知道，这样大的一堆金属在空中看起来会有多像一件武器。更年长的那个男人走过来朝我们吐口水，又回过头去朝火箭开枪，许多碎片掉了下来。我们被枪声吓得又哭起来，但金雕在这时候突然把手臂张开搭在我们背上，像鸟类育雏般地护住我们，小声但结巴地说不要怕。

年长的男人看见了，他抓住金雕的头发把他揪出去扔到地上，发疯一样踢他的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瞬间我好像突然无所畏惧了一样地扑到金雕身上去保护他，其他人也是。那个男人继续踢我们，然后金雕突然推开了我。我听到两声枪响。
金雕朝那个男人的肩膀开了一枪，然后他也中枪倒下了，是年轻男人打的。年长的男人疼得坐到地上，但他仍然把枪口抵到金雕额头，一边唾骂一边不停地按下扳机。他打空了一整个弹匣，然后捡起金雕的手枪，把它对准我们。
年轻男人想要阻止他却无济于事，他们开始争吵，他开了枪，子弹从我的脖子旁边擦了过去。
我闭上眼，又听到一声枪响。时间好像在那时候静止了，我想到过去的日子，想到米迦、金雕和所有人一起看流星的那个晚上，想到我们去月球的梦。那些小小的火光在我脑海里落下来，一边下坠一边熄灭。
但我并没有死。我睁开眼，发现那个男人的胸口开了一个洞，血从里面不断地涌出来。更年轻的那个人颤抖着垂下了枪口，他看着我，就连眼球都在晃动。他不断地后退，直到碰上我们的火箭，他跪了下去，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