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欢(8)

那天之后，他的儿子的年龄就比他还要大了。
这之后，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即使现在返航，张青天回去见到的可能也只是自己孩子的坟墓，他就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麻木地随着“万古号”漂流。
只有在他儿子每年生日的时候，他才会从冬眠中醒来，对着地球的方向唱一首生日快乐。
而今天，他的儿子小亮应该已经80岁了。张青天在无数的画像后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座坟墓。
“嗨，你好，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青涩的女声传来，张青天感到浑身一震。他对着通讯器说道：“你是谁？”
张青天已经计算不出来这中间的信号延迟达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几个小时？但那边的女孩儿肯定把通讯器当作了某种好玩的东西，她对着这个电子的玩意儿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管有没有回音，她自言自语起来。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某种联络装置，但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过这么精密的东西了，或许这座博物馆的东西能从地球另一座博物馆的什么装置里听到？好吧，管理员，我很抱歉让你知道了我盗窃博物馆的事情，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在乎什么了，对吧？我叫安娜，我的家在……哈哈，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个东西现在归我了。”

这个女孩是个表达欲望很强烈的人，她絮絮叨叨着对通讯器说了很多，包括她现在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直到几个小时后一声惊呼传来，她听到了张青天的那句“你是谁”。
“我是安娜，你这个笨蛋。”
晚上，在梦中，安娜梦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全身穿着厚重的白色衣服，脸罩在一片玻璃中，就像博物馆的藏品。他站在一颗星星上，向安娜解释着一切——自己的身份、通信延迟、星际流浪……
猛然间，安娜从睡梦中惊醒，发现那并不全是自己的臆想，真的有声音从自己的对讲机中传来。对讲机连接的是自己家从博物馆淘来的一个古怪的通讯装置，安娜不可思议地问对面的人：“你真的是曾经那个在太空中漂走的宇航员吗？”
安娜兴奋地坐在床头，眼睛一点点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就在睡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得到了答案：
“我是。”
六
要进行一场每句话延迟数小时的对话真的很难，但张青天还是乐在其中，他忽然间感觉自己离那颗蓝色星球近得多了，彷佛他在进行的是一场下班前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