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欢(6)

又像过了一秒钟，张青天从冬眠中醒来。
在犹豫了半分钟究竟是先看时间还是先接收消息之后，他还是先按下了播放。
“嗨，好兄弟，我是北泽，唔……”
北泽的声音听起来犹犹豫豫的，虽然张青天只有意识地漂流了几十天，但他仿佛已是个看透世事的老人，能很自然地预感到一些事情的发生。
“我……我很抱歉，好兄弟，但我们最终决定放弃对……‘万古号’的营救工作了。”
“我要和局长对话。”
明知道自己的消息要等待一刻钟以后才能发送到地球，但张青天还是提出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他有太多的愤怒要发泄了。
“对不起，兄弟，我现在就是局长。”
北泽一连发过来了很多消息，仿佛是知道张青天有很多问题要问一样。
“现在信息的延迟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吧？但好在数据丢失的情况还没出现，不过你我都知道那是早晚的事情。对不起，青天，真的对不起。
我们尽力了。你知道吗，为了营救你，我们派遣了大量的飞船和航天器，但结果一无所获。在这些年间，航天无用论甚嚣尘上，民众从一开始的期待和支持转向怀疑，甚至于到现在的批判。我们曾承诺——你也一定还记得——三十年内建成火星殖民地，但该死，现在怎么重建火星基地都是个问题，那里的高辐射量也不再适合作为殖民地。可民众们会这么想吗？不，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们……无能。”

“我他妈不关心火星的事，告诉我，北泽，你们还会不会来救我。民众咒骂你们，你敢说不是因为他妈的你们没能力救我吗？”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等待。
“你叛逃了。”
什么？
张青天想拿过话筒破口大骂，但紧接着的音频让他寒彻心扉：“兄弟，实话和你说了吧。当时估计到你的生还希望很渺茫了以后，局长对外发布的消息是你为了个人的私心驾驶‘万古号’外逃了，证据便是你在飞船上将前进目标调整为‘无限远’的视频。停，停，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在破口大骂，但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真的不希望你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被这些事恶心到，局长也因为这些事很快下台了。”
张青天苦笑两声：“所以我对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看看你周围。”
张青天抬起头，左右四顾，紧接着想起来什么似的将飞船录像倒退十五分钟再观察周边环境，他本来还以为会有两艘飞船过来。
“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我的好兄弟，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即使是我们自以为生机勃勃的海洋，其实在没有洋流的地方，比沙漠还要贫瘠。你曾经无数次和我抱怨你的祖先本应该勇敢地探索大海，这样说不定之前几个世纪就会是你们主导世界。但是，其实这对当时的航海技术和洋流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无论在地球还是宇宙，荒芜是必然的，适合生命发展的环境才是偶然的。兄弟，你知道吗，正是从你飞船上传来的数据我们才确信，我们周围的太空实在是太空虚了，探索的价值实在是太小了。这是地理——或者说宇宙位置和历史机遇造成的。很抱歉，兄弟，但现在航天无用论就是地球声音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