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欢(12)

但是，一股微弱的，张青天可以辨别的信息，却从中传来。
“我们是地球文明，请记住我们……我们是地球文明，请记住我们……”
张青天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坐直了身子，但很快又缓缓地倒了下去。信息不是专门发送给他的，而更像一个巨人倒下时发出震彻世界的怒吼。如果他们用了“地球文明”而非“人类文明”这个词，那么地球，甚至太阳系，可能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滴眼泪从张青天的眼角滑过，那种唯有漂流在宇宙中才会产生的思想和情感第一次被张青天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因为此刻，他终于从内心深处不再幻想回家了。
一路走来，没有生命，只有物质。他曾见过九大行星的美丽，也体验过虚空的空寂，陨石雨带来的震撼依旧没有褪去，白矮星的光芒已现于眼际。
我们身上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于太空，却相逢于一处，诞生了生命的神话。但这短暂的欢聚如同众神的宴会，在转眼间，我们又变化成原子回归宇宙。
死是常态，生是意外。
离别是常态，欢聚是意外。

荒芜是常态，生命是意外。
每个文明的诞生，无论几十万年几百万年，于宇宙的岁月，亦不过一日的原子欢聚罢了。
但，如果时间没有尽头，或许我们有一天还会再相逢呢？
张青天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利用安娜送给自己的程序将自己的数字化人格融合进了“万古号”的主程序，而自己的肉身，则轻轻一跃，回归了太空的怀抱。
从此以后，万古号——也是张青天——将在时间和空间的尺度上永远漂流。但或许有一天，曾经组成他们身体的原子会再相会到一起，父亲将再拥抱儿子，妻子将再亲吻丈夫。
而那时，或许张青天将通过飞船的眼睛看到这一切，在无限久的未来与无限远的地方。
他最后担心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化身飞船之后，还会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