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之城(6)

“不要与另一个自己有交集。”
二、
待方季再次睁开眼睛，他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觉得从鼻部涌进的空气焕然一新，仿佛可以嗅到青草与雨水糅合在一起的气息；莹莹的雨水落在唇间，随即被阳光蒸腾消散；青空中的云雾片片分明，稀薄云层之上，一座灰扑扑的城市像破棉絮一样倒悬着，笼罩在头顶。
那是他的城市。
白色的地砖明亮得刺眼，方季艰难地起身，茫然地望着街道上向他投来诧异目光的行人。他们衣着整洁，面无表情，完全不像地面城市中的底层人，如果不是他们脸部的虚拟屏幕闪过雪花，方季可能完全意识不到他们是“人”。
他抬起头，发现身旁的路牌上这着——玉枫街。
也许那个电话，并不是什么幻觉。他这么想着。随后，一个身影的出现更加让他坚定了这个判断。
那个身影跟方季长得一般无二，他身着长风衣，提着公文包，梳着整齐的头发，从一旁的蛋糕店推门而出——那正是原本占卜店的位置。可那个他并不是此时站在原地的方季。

方季吓得连连后退，避免让他发现自己。随后，他目光向下游移，发现那个方季手中提着一盒蓝莓蛋糕。
不，你搞错了，小栩喜欢吃的是草莓蛋糕！
方季这么想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穿过一条条街道，悬浮的荧光屏四处移动，有时还会不小心穿过人们的身体。白色的列车漂在头顶，交叉的轨道来回变化着，车内的旅客无不在摆弄着面前虚无缥缈的手机屏幕。一幢幢建筑物外，伞形的轨道散发着紫色的荧光，像是一朵巨大的蘑菇在地面盛放。
这个世界给方季的感觉是明亮的，而地面的世界确实灰暗的，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不知不觉，他到了一处白色的建筑前，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在他丢掉工作之前，他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即使它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他躲在不远处的角落，心脏急促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地狱跃进天堂。
当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方季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冲过去，他只是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发出声音，泪水从眼眶涌出，沿着藏了污的指缝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