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峦之恋(3)

就在装配车间。我从公文包掏出一摞照片，大理石台面被不知名的能量轰击成渣，整个车间一片狼藉，黑魆魆的铁屑上居然开出肉色的花，像极了那些男人指尖开出的花朵。老周回忆，昨天我在家睡觉呢，没看见。
真没看见？我仔细凝视着老周。管理员特殊配备的眼镜里，他的心跳毫无波动，没有撒谎。
真没看见。老周哭丧着脸，我就一开床子修活儿的。
好吧。我停止了逼问，老顾出事儿的时候你在场吗？
没有。老周回忆，我那天请假去协和医院看牙，回来的时候老周已经火化了。
当时谁在场？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那你找检验的孙哥吧。老周说，还活着的，就他了。
出了普加车间往西走，是一条小路。路两旁是低矮的果树，几棵稍远的杨树站满了乌鸦，雨水从乌鸦漆黑的羽翼滑落到树枝，再溅落到我身上。我皱皱眉，这个世界的雨水可没那么干净，搞不好回去还要被审查科那帮人押送到炉子里消毒灭菌。我撑起伞，一步步走在林子中间。
树枝是黑色的，肉色的小花在枝头凝固。前几天是七月十五，肉花仍未凋零，雨滴在花瓣静止，仿佛一个盛开的概念。树干是面目狰狞的人形，他们手扬向天空，下体根植大地，不知道是在呻吟还是在祈祷解脱。身旁的树叶忽然动了一下，我警惕地扭头，是那个疯女人。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水流聚成股在头发之间涌动，湿发平贴在额头鬓角。乌云低沉压抑，一道闪电恰到好处地照亮了她的脸。皱纹依稀可见，但是皮肤居然开始光滑细腻，时间仿佛在李秀芬身上倒流。我左手按动眼镜上的探测按钮，李秀芬身上的污染等级非常高，怪不得接触的男人都死了。
不过我的任务并不是捕获被污染者，任务书里明确规定，我只需要解决这个世界的污染源头。更何况我手头压根不具备捕捉B级污染者的设备。所以我不打算招惹这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女人，缓缓退后，做出绕路的姿态。
李秀芬没有移动，她歪着脑袋望着我，嘴里轻轻哼着旋律。是《四季歌》，春季到来路漫长，大姑娘梳妆坐轩窗。雨里，她居然比人类还像人类。
孙哥坐在检验室，焦躁地扣着手机。桌子上摞满了圆板、方框和底座，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每次呼吸都发出粗重的喘声。时钟指向十一点半，地面潮乎乎的。我推门进来，孙哥的老脸上有一丝不悦，他抬头指了指钟表，意思是有事儿下午再说，别耽误了下班。
这事儿还就得上午说。我把公文包里的照片拍到桌子上，亮了亮自己的工作证。
调查科的。得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孙哥老大不乐意，不过还是给我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