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峦之恋(2)

从那以后，李秀芬就疯了。雨从老顾死的那天开始下，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未停歇。所有的钢铁设备全部报废，洪水从主干路淹没到厂房，锈水浸透到饮水系统，食堂的所有饭菜都镀上一层红褐色。每天下午五点半，工人们下班的时候，李秀芬准时出现在大门口，用沾了铁锈的白纱布蒙头，嘴里低声地唱上个世纪走南闯北的老梆子，四郎探母或者包公铡美。她确确实实是疯了，两只眼睛垂死一般翻腾着，永远抹着鲜红的嘴唇，像是在坟地狩猎的古老亡灵。有人举报李秀芬半夜划开饮水管道，把一箱箱铁粉倒入自来水管，后来也不了了之。
讲到这里，老周伸手跟我要了支烟。我给他点上，烟卷因为发潮憋着浓烟。老周使劲吸了一口，问我，你看见门口的李秀芬了没有。
我说看见了。疯兮兮的，脸上只剩下红和黑两种颜色。
老周喷云吐雾，说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年轻时候可是标志的美人，上门提亲的媒婆踩断了门槛，她偏偏挑上了老顾这么个苦哈哈的工人，苦命了大半辈子眼瞅着当上了官太太，男人却死了。所里干活的有好些个地痞流氓，他们五点半准时去门口等李秀芬，把她拖到没人的树林子里。李秀芬虽然上了年纪，毕竟底子还在，不会配合也不反抗，只是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歌。

这样啊，我说。外面的雨下的愈来愈紧。那你也干过吗？
老周把烟掐灭，捻在烟盒里，徐徐地说，我没有。老顾在任的一个月，把车间的老兄弟们都安排了职务，我们得已躲过这么多年的裁员，半死不活地领着工资。老顾于我们有恩。更何况，那些干过李秀芬的男人都死了。
老周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打了个闪，吓得我笔掉到桌子下面。我无暇去捡，追问老周，他们都怎么死的？
裆上长了根。老周脸色铁青。五年前所里刚就职的一批技工，里面有个小瘪三是财务老刘的亲戚。他干完李秀芬去加班，第二天车间调度老杨发现那个瘪三死了，褐色的树干穿过脚板打碎了瓷砖和水泥地长在土里，肉色的细花从指骨生长刺破指纹。家里人还闹来着，最后好像安排加班的那个领导赔了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干过李秀芬的男人都变成了树。这些树都被埋在小树林，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都会开花。肉色的小花。就你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小树林，老周诡异地笑了笑，里面一排排全是李秀芬克死的男人。
老周看我被吓住了，十分满意地又点起一支烟，还要说什么。我赶紧晃了晃胸牌，看清楚了老爷子，我们是超现象调查科的，关于昨天晚上的爆炸你了解多少？
哪儿炸了？老周惊讶，神情不似作伪，这狗屎的天气，还能发生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