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遥远星辰归来的故人(2)

老实说这种工作没有政委在场令他感到非常不安心——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若是和科研小组的成员沟通也就罢了，要安排好上千人的撤离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社交能力的极限。往常与他搭档的那个靠谱的政委会帮忙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但政委这次在地球安排登陆后的工作，火星上的民政事务全都交给了一个叫阿荧的负责人手上，而这个年轻人正是上校此刻所有不安的根源。
与生于火星开拓计划前的上校不同，阿荧是火星土生土长的居民，上校时常怀疑他身上那种轻佻的气质可能与火星的低重力存在一定关联。
这个在上校眼里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小年轻在决定撤离前不过是火星定居点内水培农场园区管委会的主任，一个虽然对火星上的生活至关重要但完全算不上最核心的部门；然而由于他已经是还留在火星的所有民政负责人里职位最高的一个，现在竟被视作了火星开拓地的领导者。
是出于长者对年轻人抱有倚老卖老的偏见呢？还是对从未在地球居住过的人心怀警惕呢？即便阿荧不仅在三天内就准备好了撤离火星全部的物资准备，甚至还把别国撤离时被遗留在火星的所有遗民也一起捎带上，上校还是对这个人不放心。

政委只是安慰了上校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不喜欢听人抱怨，上校想来这也确实是他的风格。
放下电话，上校的目光穿过了前方的先驱者纪念碑，落在了纪念碑远处的发射场上，此刻殷红的阳光打落在地表之上，在那些建筑物飘逸的立面上碎成一片一片。
上校喜欢那红色，不仅仅因为那是他母国的颜色，也因为那是他一直坚信的那种理想的颜色。
待到明天日出之前，他和火星上剩下的所有人类都会踏上归乡之途。——所有人，不仅仅是他和他母国的居民，这一次最后的撤离也带走了违背了各自国家的倡议而选择继续留在火星的别国人。这一次，人类将彻底告别火星。
三十多年来全部的努力，将在明天日出之时回归原点如梦幻泡沫。代表着人类星海雄心的纪念碑，与代表着雄心破碎的发射台并肩而立，宛如一幅充满异域风情的讽刺画一般。
从办公室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把他拉回了现实里，仿佛提醒着他并非一个伤感的艺术家。
他只是个技术人员，没有必要去考虑历史的洪流或是人类的命运这种宏大叙事的问题。
“请进吧。”他的声音深沉而洪亮，他的同事们也都会在听到着沉稳的声音时而感到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