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戏》(5)

我身体一僵，清楚地听到心脏泵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冷汗很快布满手心。
还好，有人把我拉起来，代替我虚抱着拍了拍张洪明的肩。
是双舟。
张洪明自此断了联系。尚双舟也是自那时起，开始写他那本关于影子的小说。
毕业两年后，我向老妈出了柜。
老妈开始并不同意我们的事。
我能理解。老一辈人辛辛苦苦养育孩子长大成人，都盼着孩子能找份好工作，娶个或嫁个好人家，看着自家“香火”绵延不断，子孙承欢膝下，逢年过节阖家团圆，尽享天伦之乐——大部分人，是做不到在企盼了几十年的愿望被打破的瞬间，接受子女是同志的。
就像老妈开始说的：我有我喜欢谁的自由，但她并没有接受我性取向的义务。
我们这样僵持着，直至噩耗传来。
妈妈得了乳腺癌，已经扩散了。
在生命最后的光景里，她开始去了解非异性恋者，开始松缓语气，开始默认我的身份。她往日的长发落尽，露出狰狞的疤痕；她弱得不能自己走动，伸出的手臂往往颤抖；她怀念姥姥姥爷，怀念我爸，怀念她的青年，我的童年，怀念一切已逝的东西，并且这怀念发生在半夜，寂静无人的角落——母亲要强，从不肯向人展示软弱。

她活在地球的影子里，却在白天强作笑颜，但我怎能看不到，枕头下翻乱的相册？
“想和他......一起住，就随你了。”
“什么时候，把他领来，给妈看看？”
“游辞，再叫一声妈。”
“可惜，我熬不到，见他一面了.......”
母亲走了吗？没有。只是世界假了，灵魂轻了。
天崩地陷。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悲恸且深邃的黑。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我们无时无刻，有意的，无意的，偶然的，间或的，走在别人的影子里。”
双舟书里的句子。那书初看时，并没什么太过瑰丽的话语，离奇的情节，令人毛骨悚然的设定。但是，这本书的作者，开始有了不对劲。
他开始喝酒，看到肉就默默拿开，如若强加，他就神经兮兮地与我大吵一架，气冲冲倒掉整盘菜；开始不与我交流，整夜整夜闷在浴室，喃喃生涩的俚语。传来哭声时，我冲进去，自以为英雄救美般抱住他，却被回以忧惧的眼神，仿佛生病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