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戏》(4)

“还是你提的？不是，你怎么配不上她的？”
“你，嗝，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爸爸是老总，她是从蜜罐儿里长大的大小姐，没吃过苦，没遭过罪；可，可是我没有蜜罐儿，我们家穷，我打拼多少年也不过是她爸手下一个小小，嗝，小小的员工，我怎么给她幸福啊？！”
张洪明那边语音不太清晰，可能喝了酒
这回是彻底醒了，我忙道：“别别，你别激动，那林一怎么想，你知道吗？”
“知道，”传来玻璃瓶落地破碎的声音，“她想养我，可是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能让女人养？”
“那你也不能偏激啊，再试试呢？你多工作上几年，未尝不会有转机？”
“呵，转机？”他嗤笑着，“她的生活我从来没真正涉足过，我在小城乡里没见过那么高的楼，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她一天的饭钱要赶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大学还傻傻带她去吃路边摊，弄脏了她的衣服，以为是和我一样的路边货，哪知道那衣服要几万？这样大的差距，我们是有鸿沟的啊！”

“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如果她当初对我说明了家境，我是追也不敢追她的。”
我劝不下去了。叹一口气，说一句：“那你，不要后悔。”
半晌，张洪明嗓音嘶哑道：“谢谢哥们，挂了。”
再见张洪明，是在林一的葬礼上。
 据说，在我跟他通话的晚上，在A城，林一与家人大吵了一架，在威胁她老爸时，失足从十三楼落下，当场死亡。
整场葬礼，张洪明如同失了魂，听着林家人的斥骂，一动不动地杵在角落里。他一身黑，不抬头，身形几乎萎缩，退为这场葬礼的影。
天色昏沉，人群散了，我从席上起来搀他。他浑然不觉，慢慢、慢慢地蹲下，到瘫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表情皱作一团，突然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虽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伸出臂膀，兴许给他些安慰。这时，我看到他的影子。天色很暗，所谓影子应该只是一晃而过的光斑，但是他的影子明显不同，清晰的深黑色勾勒出男人的身影，肩随他的哭泣一耸一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