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萨多克(5)

“莱娜，你先去吧，本尼那边不省心多了，我怕报表到时候又乱了。”
“行。”
扶手椅对面，本来有一张小矮桌，但文森思来想去还是把桌子撤到一边，单纯放水。他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指交叠夹着一支笔，翘着的腿上放着文件夹板。等对话开始时，他会弓起背前坐，两脚也只在脚踝交叉。
“铝制证人，斜杠。”文森捏着领子，“午饭怎么样？”
“食堂冲泡土豆泥时候少加了水。不知道为什么。”
“还好我拿了意大利面。”杨自言自语。他在接口另一端朝这里比了个拇指。他站起，穿过墙上的一扇薄门。同一面墙上有一整条看上去漆黑的玻璃。
“我们接着上次，”笔杆敲击夹板，“你说‘回忆起了’埃米丽·波达罗金小姐。”
“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花了一个星期。事实上，这说法有所低估。”
“‘低估’是指那个方面？”
“这很神奇，但恐怕只有通过体验这种体验本身才能完整的知道。”
“那，我也希望你能用——哪怕贫瘠而不准确的——语言描述一下。”
“那会很无聊——埃米丽存在。”
“什么？”
“埃米丽存在。埃米丽是埃米丽。”
“好像我确实问了个自讨没趣的问题，但我作为研究者的本职就是推进这种自讨没趣。我有必要进行如下提问：如此形容的——根据是什么，比如说，它是否来自于某种哲学意义上的思辨？”

“不，这再简单不过，埃米丽所有记忆如此明了的时候，她就存在了。”
“这么听来，似乎我们往前追索会有收获，你认为呢？”
“有道理。”
“很高兴听到这么说（翻页），因为我对这个时期（翻页、翻页）还是有些观察的。呃——但这不妨碍我好奇，那段无意识的时间在你这里是什么样的？”
“好吧，首先，埃米丽不是睡了或被什么东西遮蔽，而是碎了。最先出现的是视野，就像是一般人所相信的灵魂的样子，但它牢牢地被钉在脑袋上，不能像小孩一样哭闹。这像是一个冬天里被冻僵而知觉退缩的身体，想象退缩到原点的状态。很快，越来越多的部分能被接管，控制呼吸，移动手指——余下的这些你们去翻医疗记录也可以——这具身体（姑且这么说）坐起来了。”
“是这样。”
“我知道，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言语都像是三岁小孩，因为所有碎片得被捡回来，回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去。然而这些片段在一开始都没头没尾，只能在随机的碰撞里形成团块，最后爆炸似的，在一晚上全部串在一起。埃米丽这样活过。这里就是埃米丽。”
“我可能没理解对你的意思，你是说自己是埃米丽·波达罗金？”
“对。”
“很抱歉，但，我认识埃米丽，她不以这种方式说话。我很明确一点：假使她从未遭遇事故，像她从前那样生活到现在，她不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