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白鲸(2)

他被狠狠揍了一拳，头被微微打歪了扭向一边，小小的哄闹在流水里炸开，我急忙向那边挤，围观的人群却稳固得仿佛城墙。
他手里的包裹一个没掉。
我看见一个女人被人群推到了他面前，她接过了背包，低垂的头神经质地点了几下，散乱的头发晃动，随即被人流冲走。她的双手紧紧地把包裹抱在胸前，样子有一点像吃东西的海獭，她的肚子微鼓，我想里面怀有生命。
对啊，生命。
她没有挨打，人群继续沉默地流动。
又有人接过了他手里的包裹，我只看清一双干枯的手。
前排几个志愿者手里的包裹也消失了。
越来越多的人向志愿者这边聚集，河水流动的速度放缓，好像围绕着他有什么磁场，又好像这一小块地方是暂时超脱于世界之外的桃源，停驻于此就能忘却明天。
围观的普通人开始从志愿者带来的物资里运送起包裹，包裹像滚石一样在人群的上空飞舞，物资流入栅栏内的战线迅速变长，流水停滞了，流民们不再一言不发，争抢和吵嚷淹没了凝重，他的脸沉没在人们高举的手臂里。
举着电磁枪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向这边跑来，流民们顷刻间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的余声也渐渐平息，手臂组成的水花回落，他的脑袋又浮出水面。

一个像是长官的人看了人群一圈，最后和他说话。我没法听清他们讲了什么，只看见背包又试探着被递给流民，听见杂乱的声音再次充斥我的脑海。
石块在流水上滚动。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后来我还收到过他的信，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辗转最后还是到了我手里，居然是非常古老的纸质手写信，浓黑的碳灰糊在颇有年代感的产品说明书的空白处。他说他们在雪原上利用坑和石头建造了房屋，大多数人学会了狩猎和捕鱼，废弃的船只残骸让他们欣喜若狂，一小队人向东南边去了，想要找到一块稍微温暖的土地，用来种植志愿者给的青稞和土豆。有人因为不愿松开上钩的大鱼而被拖进冰洞，有人在茫茫荒野里遇到暴风雪迷了路，很多老人和孩子病死饿死，他说雪原真是一片残酷的土地，但他用自己的知识力所能及地救了很多人。
欣慰之余，淡淡的违和感在我的心头徘徊不定。
战败国国民被放逐期间我查了很多关于他的资料，最终多亏我的研究员身份，在战败国的半公开资料库里找到了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这些档案让我对战胜国上层的政治考量有了一些妄测，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成型，我的心因此砰砰直跳，我知道这是一个他完全交给我的选择，有我能做的事情出现了，并且需要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