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 火息(7)

“大家不用担心，火不会熄灭。”一句话，整片土地上的震颤霎时被止住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闺女开家长会的情景，和今天的情景很像。
张文毅甚至连自己姑娘的年级班级都走错了，还是初三的教导处主任领着他去了六年级部，“原来她还这么小吗？看上去挺大的一个娃娃了。”
当班主任问孩子名字的时候，作为父亲的张文毅顿时哑口无言，班级里又好几位张姓的孩子，描述了二十分钟后，父女俩的信息才对上号，在此之前老师一直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骗子。
“姑娘，你长高了。”临出发前，张文毅对女儿说道。多少年之后，这句话再次被听到已经是那次奔赴张父病房时了，让人不由得感叹，再怎么割断，父子终究心连着心，哪怕嘴上执拗地不说。
我好想看着你慢慢长大。他想着，想着，自己也已经老去。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快。”张文毅躺在病床上，脸色和白色的床单被褥将近一个模样，干瘦的身骨反而显得床位很大很宽敞，妻子牵起他那少了两根手指的左手。

“你守了这灯将近六十多年了，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莲香，我好怕死。”张文毅轻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我第一次这么怕死。”
“没事，我在，别怕，我在你身边。”两人就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们憧憬着未来，骄傲地谈论着理想，将他人的批判声置若罔闻。那一年他俩相遇，李莲香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在病床上，在婚姻登记处，在租屋里，然后又回到了病床。
“以前我胃疼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你一牵起我的手，顿时安稳得休息了。”
“现在也一样，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死了，守夜人就少了一人，我为什么不能再多活两年呢？他们可以掠去我的鼻子，可以夺去我的腿，抢去我的肾脏或者其他，来换我再多活几年，或者多活几个月。”
“莲香，莲香，我真的好想反身掐死那个想阻止我守夜的索命鬼。”
张文毅一家后来从出租屋搬到了一个大土院子里，白灰墙面上贴着一副老旧的对联与倒着的福字，水泥地板，两间大屋子用来开会和搞集体研究，另一间大房间成了书房，廉价的木头沙发木头桌子，那两幅从地摊上淘来的挂画可能是这里最值钱的装饰品了。初来造访的客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认为自己是不是进了毛坯房，大多人大抵都难以理解张文毅的想法与观念，换位思考后也很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