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摄氏度的房间(4)

有一天姐姐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父亲突然倒在了地上，不停的往外咳血，姐姐怔住了，当家里人全部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吐了小半盆的血，那时候我在学校，等我回家时父亲已经被送到了医院，经检查是肝病，这场病把我们家打到了低谷。家里这些年的积蓄都花在了医院，父亲的病情慢慢开始好转，但是身体却不像以前一样硬朗。看着记忆中混”黑道”魁梧健壮的父亲到如今躺在病床上，佝偻清癯的瘦子，肝病让父亲失去了过往所有，也让我们这个家风雨飘摇。母亲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起来到市场，我和姐姐其实都知道，母亲是在市场捡卖菜的不要的菜叶和边角。她会在我们中午放学之前，提前把不能吃的菜叶捡出来丢掉，然后骄傲的把好的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点点光斑，母亲坐在石桌旁神情淡然的摘着菜叶。我们不会说破，也不愿说破，姐姐跟我总是默默的早早到家，帮着母亲处理家务。
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说想要盖房子，这是不可理喻的，我跟我姐姐都正在上学，都是正需要钱的时候，家里本就不宽裕，连吃顿肉都要考虑再三，母亲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要盖房子。但是，母亲就是母亲，她不会向我们说原因，父亲也没有说什么，我们只好先由着她，想着等她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可理喻的时候，就会放弃。母亲找来了三叔，三叔这个时候已经是工地的包工头了，母亲想找三叔来帮忙建房子。三叔来到我们家里，说什么都不同意。：“自强和莉莉都在上学，莉莉马上就要生中学了，你这时候还想盖房子？你有没有为你的孩子想过？”母亲没有说话，姐姐终于忍不住说：“家里本来就很难了，你这时候还想盖房子，面子就那么重要了，为了面子连钱，命都不要了？”母亲那时候说了句很大声的话，我也是第一次见母亲如此激动，她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母亲力排众议最终还是要盖房子。
其实我知道母亲这房子不是为了自己而建，而是为了父亲而建，父亲在家养身子的这几年，没能出去拉货，只能在家靠着一辆摩托三轮车，拉拉水果，做点小生意。母亲是想为父亲挣一个面子，一个撑的起来的面子。盖后面三层楼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像上次盖房子时那般有力气了，她的腰开始疼痛，每天晚上都要吃药，而这个时候胃也出了毛病，母亲就是硬撑着，不服老般的想像以前那般干活。我不知道母亲在那段时间是怎么撑下来的。后来我小学毕业，房子盖好了。家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父亲的身子慢慢恢复了起来，虽然不像走南闯北时那般，但也硬朗了许多。这债慢慢的直到我上高中时才还了过来。
母亲对于老房子的执念伴随过我的少年时代，也将伴随我的一生。母亲从土地规划局回到家的那个晚上，她对着老房子的门楼子看了很长时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母亲没有变老，她看向门楼子的那个眼神跟年轻少女时的羞涩眼神莫名的重合起来。那个眼神让我抑制不住我的泪水，它让我知道我一直以来的认识并没有错。去年，老房子拆了，望着那一片片被推倒的瓦砾，我突然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下午，河里的水还没有解冻，院子里的牵牛花还开着，母亲就坐在门楼子下面，风吹过母亲的头发带去了一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