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重与轻
患艾滋病痛苦吗?
是的。病毒让雷妹的身体在短短一年间从虚弱、麻木,一路走到腐烂。她当初为了脱贫去卖血,谁知道竟然染上了艾滋。潜伏期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雷妹虽然这疼那疼的,脸颊和四肢也都渐渐凹陷下去,但还能走走路,干干家务活。偶尔身体不那么难受时,她还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跟别人聊聊天。兴起处,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可现在病情严重了,雷妹躺在干草垛上一动不动,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口腔溃疡得很严重,右边的嘴角裂开一条缝,几只黑豆大的苍蝇趴在上面休息。临终时,雷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医生给她上了氧气和强心针,但躺在那里的她却只是用力扭动着脸和躯体,挣扎了半个小时便死了。雷妹所经历的痛苦恐怕已经是肉体痛苦的极致。每个目睹雷妹临死前样子的人,心里装着的只会是恐惧。其中包括她的丈夫,马深义,一个体内藏着同样病毒的男人。
马深义和他的妻子雷妹一样,都是艾滋病病毒的携带者。只不过直到雷妹去世,他体内的病毒也还未发作。对马深义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短短一年里从健康到病危,艾滋病笼罩下的生与死靠得竟是如此之近,连接二者的路又是如此难走,他心里面承受的绝望和恐怖一定是别人难以体会的。马深义起初很绝望,但没过多久,他竟然又重新抖擞起精神去生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继续活着的力量,可能是他还要照顾自己的三个小孩儿,可能因为马深义自己有顽强的生命力,或者得归功于人在面对必然到来却又尚未到来的悲惨命运时所特有的迟钝感。总之,马深义选择背负着沉甸甸的艾滋病,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