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官(6)

怀表上的指针旋转得越来越快，甚至渐渐出现了裂纹，但希尔似乎扔不在乎。她仍肩扛沉重的打字机，在污水与遍地的核晶粉尘中穿越着这片数十年来无人穿过的土地。希尔偶然路过被摧毁的黑井驻艾尔维亚分部，看到价值连城的邪术装置躺在地上变成无人问津的污染碎片，但她并不感到惊讶，只是遗憾于又一个本可能改变世界的天才在这次灾难之中不幸牺牲了——不过这年头天才也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希尔终于在某处废墟前驻足。这处废墟与整片废墟的其他部分并无太大的不同——锈迹斑斑的铁皮，污水下长满藻类的合金，与微弱闪烁的灯光。这处废墟远离数据中心与前沿哨站，与星网枢纽的距离也不能算近，对于那些目的是窃取星网算力或是数据中心尘封历史的学者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但这处废墟对希尔本人来说，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光束仍轰击着希尔所在的位置，怀表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接近破碎的状态。污水因剧烈的以太场波动而短暂退散，露出了废墟之下废弃已久的大型地下空腔。随着怀表的最终碎裂，希尔纵深跃入那仿佛深不见底的地下空腔。
沉默。
巨大的地下空腔中，只有亘古的沉默。仿佛从世纪开始就存在的沉默压抑着一切。缠满扭曲触手的废弃机械、爆裂的眼球碎片、长满怪异内脏的残肢断臂、被瘤状增生物填满的头颅上诡异而癫狂的大笑、与脏器融为一体的破损的玻璃培养仓，还有绝望的清醒者饿死在荒瘠的、被文明所遗弃的角落，如今都已化为沉默的死寂的一部分，再也不会醒来。在少数勉强完整的躯体上，可以依稀辨别出其非人的特征，有些是魔鬼一般的翅膀，有些是吸血鬼般的獠牙，也有一些是如希尔一般的尖耳。

希尔知道，当初在这里受尽折磨的实验体并非全部都被困死在了这里。在一次污染泄漏的意外中，封闭装置发生了短暂的故障，有许多实验体趁机逃出了几乎已被腐化浸透的实验室。那次意外来得确实很巧，因为再过两天，污染就将全面侵蚀腐化屏蔽装置，即使是这里曾经存在的扭曲生物也逃离不了死去的命运——也许被腐化侵染、化为扭曲的残肢断臂算不上真正的死去，至少仍能在其残留的神经元中检测出持续的兴奋。逃离地狱的实验体们很快发现外界并不像记忆中的那样美好与清澈——其实那不过是被致幻剂灌输的记忆，所有的实验体都在实验室出生，无一例外——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而已。那正是灾变刚刚结束的艾尔维亚地区，处于灾变中心区的艾尔维亚地区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停留，可以想象，实验体们看到的只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腐化荒原，危险而令人绝望。
尽管无比绝望，但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进。在一开始，实验体们依据灾变之前人类的幻想，将自己的种群命名为精灵、矮人、吸血鬼或是魔鬼，并一同前进着，试图发现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矮人们是最初脱离队伍的，他们据说前往了荒漠的方向，如今也可听闻仍在荒漠中延续的矮人种族。精灵们第二个离去，只不过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在队伍减员超过九成后，仅留下十几个人来到一片腐化侵蚀并不算严重的森林，并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原初精灵在迁移过程中受到的过量辐射与畸形魔力场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神经结构与代谢方式，这使得其后代拥有较长的寿命但长期饱受癫狂与谵妄之苦。不过后来，由于精灵往往拥有高于人类平均素质的美貌，因此森林中的精灵被作为奴隶被大肆贩卖到世界各地，这使得后来精灵反而成为了仅次于人类的常见种族，遍布世界各地。至于吸血鬼与魔鬼，希尔并不了解他们最终到底去往了何方，只能通过相关传言得知这两个种族同样延续至今，并未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