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五章(10)

辞雪呵气成声，看着容忻不断摇头，哭得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他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掩她胸前的血洞，可是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残弱提不起力气。她看到他面孔抽搐着咬牙，那无能为力的沮丧，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辞雪在心中长叹一声，对自己说，算了。
她喘息着望向灰败的天际，半生荒诞，到了此刻，终于听不到厮杀声了。人说，人要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最幸福的日子。硝烟与血腥气闻久了，忘了自己也曾有过盈满脂粉气的香甜岁月。那时姐姐会提前煮上一锅醒酒汤，然后和弃寒三个人，躲在桃树下对饮笑闹。有人惊艳过那段岁月，你明明恨他薄幸，却又忍不住成全。有两军作证，他斩杀叛贼首领，这战功傍身，他该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洗脱罪嫌，保家族万全。只是，这人多可怜啊，自小，被荣光假饰，如履薄冰，所有的宠信背后，皆是别有用心。此生此世，怕是只有她，曾是真心爱过他的。多可笑，到了这一刻，她竟怕他孤独。于是某一瞬间，竟想还告诉他，其实他在这世间，并非孤身一人，他有一个女儿，她曾给她取名，叫做怿——辞之怿也，怿者悦也，悦为闿也，闿，忻也。只是，那名字成了永远不见天日的秘密。不知阿妹如何了，会不会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她顾不得了，好在此生，她并未对自己失信，新婚之夜时，她曾承诺过他的，宁可他不是自己爱的人，也仍旧希望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以及，她并不曾对他说出口的——太子中毒一事后她去王府找他，那时没能说出口的话，也不过是，恩情无以为报，有朝一日，便请他拿了这条命去。只是那时以为，没什么机会以命相酬，没想到竟真有了这一日。只是荒唐的是，那些阴差阳错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因为，她一直被阴谋算计着罢了。连同着因这恩情而起的以身相许，都是一场笑话。如今好了，她终于可以带着她这不被珍视的一生，高傲地引颈就屠。
容忻感到辞雪在他怀中动了动，抬眼望去，发现她将软剑一端绞缠在仄昀钊上，一端绞缠在征痕上，剑柄处卡咬在征痕的剑刃上，一手握着仄昀钊，一手握着征痕，双手齐齐用力，然而她的力气已流失殆尽，难以撼动这几柄神兵分毫。容忻知道她想做什么，咬着牙将她的身体向上托了托，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一夕间，如同回到当初在王府，她这样靠在自己怀中，调笑着唤他容忻啊，王爷啊，二皇子啊，二殿下啊……她总有着层出不穷的花样，逼得他去搔她的痒，或是以吻封缄。可是现在她不叫他了，他泪如雨下，却只能吞声入腹，气噎着将抄在她背后的手绕到她身前去，将仄昀钊留在她的手中，自己接过征痕的剑柄，二人一齐用力，能听到始终不曾出声的辞雪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软剑应声断裂，他们二人一起，将前尘旧情亲手斩断，连同着仄昀钊，受不住两把神兵的力道，也被软剑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