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乡愁(2)

虽然，家乡在远方，但生活依然要继续，上头信誓旦旦，说什么三年反攻，在我看来，都分文不值。回家，是我自民国三十八年以来最坚定的信念，每天，在疲繁的公务与思乡的煎熬之中度过，后悔没有带走一捧故乡的泥土，后悔十多年来，从没回过一次家。台湾，就像一个牢笼，周围的大海，便是那深蓝色的炼狱，束缚着我，囚禁着我，让我难以抵达心灵的彼岸。
等了近十年，回家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年，我被调往金门，这是离大陆最近的地方，这是离家乡最近的地方，这是离救赎最近的地方。
我，站在瞭望塔顶，十年来，只踏出了一小步，不过是版图上的一厘米，但依然让人欣喜若狂。啊！祖国，啊！故乡，终于能看到了，十年来，第一次看到，那么熟悉的轮廓，那么令人欣喜的海岸。
我很明白，上头调我来金门，不过是为了铲除一个政府里面的绊绳，不过是借此调我来前线，好让他平步青云，又是那种流愚人的血，升聪明人的官的游戏，这种官场中的勾心斗角，这种战场上的同胞相残，我早已厌倦了。
金门，这个离大陆最近的地方，丝毫没有家乡的气息，钢铁森林中，碉堡林立，固若金汤的沿海防线，一排排的榴弹炮，全都是最为精良，这不是一个海峡一侧的小岛，而是一座钢铁的要塞。

天空，格外安宁，望着远方模糊的海岸的轮廓，我的故乡，他在呼唤我，柔和的暖光，飘进海面的波浪，那碧蓝之中的金光闪闪，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又开始操笔汲纸，近十年为触及的信纸，按在手底，依然透着那种让人难以言表的气息，并不猛烈，像是天边断虹，当你离近了的时候，去体会其滋味的时候，便消散了，那是一条海天相吻的弧线，可望而不可及。
对于近在咫尺的祖国大陆，每每梦中，都是远在天边，现在它到眼前了，却又陌生了，难以触及了，那份渴望，不是可以用言语来形容的。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我的家乡，在海岸。”望着远方，开始了归家的幻想。家乡的夜，家乡的星，孩提时，美餐之际，母亲常会用手帕拭去我嘴角的油汁，她总是穿着旗袍，貂裘披在肩上，卷发之中透着芳香。
最爱午后，在母亲的故事中入眠，醒来，便是黄昏的霞光。大一点了，上了学堂，很淘，在学堂里挨先生板子，回家再挨一顿家法，直到“五四”，才在家里闲了下来，那时很敬仰孙文先生，父亲也常教导我经世济民，匡世救国。而孙文先生，就在做这样济世救民的事。十五岁时，父亲托人，把我送去了保定军校，民国十六年，革命军北伐胜利后，我南下参军，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