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主义者》（三）

二.伙伴（SIX）
这一天将会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至少对希克斯来说，确实如此。
两个孤独、孱弱、流浪的灵魂在遥远的世界彼端相遇了。
她拨弄着额前乱糟糟的黑发，他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单膝触地。他们四目相望，用好奇的目光端详着彼此，像敏感的松鼠一样仔细嗅探着对方身上并不熟悉的气味，平缓均匀的吐息搅乱了窒闷混浊的空气，在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中融为一体。晦黯的淡蓝色月光照亮尘埃落定的轨迹，为这间岑寂静谧的囚笼携来一缕薄纱般氤氲朦胧的雾霭，也将孩子们瘦削的剪影倒映在了嘎吱呻吟的地板上，与斑驳稀疏的树荫参差交织，宛若教堂穹顶若隐若现的马赛克壁画。
正当希克斯思忖着要不要快点逃走的时候，这个头戴纸袋的陌生男孩终于不再保持沉默，而是略显羞涩地朝她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想把她从桌子底下拉起来。
“嗨。”
清脆而稚嫩的呼唤轻飘飘地荡漾在她耳畔，恐惧铸就的阴霾登时烟消云散，沙漏里不断流逝的时间仿佛也随之凝滞，令她原本狂躁急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停顿了半个节拍。像是在回应这声呼唤，脑海中某块陷入沉眠的记忆碎片蓦然苏醒过来，让希克斯想起了许多本该遗忘的事物：舒适的育婴房，温暖的被褥，可口的食物，精致的洋娃娃，曲调柔美的摇篮曲，以及低声念诵童话和诗歌、喜欢用厚重昂贵的黑天鹅绒严严实实地遮掩住面容的修女——她瘦骨嶙峋，手腕上印有红色方块与字母“Q”③，一再向他人强调自己名为“妈咪”——这位拥有虔诚信仰的年轻女士经常在晚祷结束之后坐在安乐椅上，缓慢地转动膝头小巧玲珑的八音盒……最后，猩红的血泊淹没了一切……是啊，这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简直就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小姑娘身上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