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冰海雨时（下）(9)

顷刻之间，它的体型变得如骏马般庞大，振翅踱步，昂首四顾，威风凛凛。而当它那对鹰眼与托列卡尔震惊的目光相对，一股似曾相识的恐惧和赤裸的感觉将他的心脏紧紧攫住。他不可能忘记这个模样，这只生灵曾在暴雨肆虐的大海上将一艘海盗船撕成碎片——狮鹫，在女子的吩咐下，将载他飞往荷列哥。
托列卡尔跨上狮鹫的脊背，夹紧双腿，手中攥住其脖颈上丰厚的翎毛。狮鹫一声长啸，振翅而起，托列卡尔只觉得狂风吹卷，双目难睁。须臾间，狮鹫带着他穿破云层，而体型又增长了数倍。托列卡尔只得俯卧在其甲板般宽阔的背上，那对巨翼缓慢而有力地扇动着，掀起阵阵旋风，直冲北方。
在路上，狮鹫用荷列哥的语言对托列卡尔说道：在前方等待他的，注定是他与过去的了断——荷列哥来自虚无和谎言，而即将回归其本质；那引发了这场覆灭的复仇者不会在乎他们个人之间的恩仇，只会用利剑迎接他的到来；他深深挂怀的人民们将对他善意的警告充耳不闻，反而会责怪他阻拦他们追求安适与富足。它沉下云端，托列卡尔遵从其呼吁向下观瞧，只见一只枪明甲亮的船队在海面上远远地分散开来，正在月色下巡弋。狮鹫说：那是总督安排下的后手，那些随托列卡尔到过大陆的水手们将率先离开，对这队不辨正确航向的战船打出信号，而一旦发现从荷列哥驶来的小船，这只船队将截住他们，以便获悉前往荷列哥的路途。他们空舱而来，旨在满载而归。托列卡尔为总督的恶毒怒发冲冠，他有心立刻将这些刽子手铲除，可深知故国的情况更为紧急。他向狮鹫询问岛上的情景，狮鹫却没有答案：

它无力洞悉过去、未来、以及在遥远的地方发生的现在，与那位女子不同。
说起女子，它再次劝托列卡尔就此放弃过去，守在她的身边：在大陆上长久的黑暗岁月里，她失去了对人们的信心，尽管无所不知，却逐渐只能看到人性丑恶的一面。她需要一双正直、纯洁的眼睛，一个凝聚着人性的光辉之处的灵魂，才能继续履行她的职责。感受着托列卡尔沉默的犹疑，狮鹫坦言道：它的能力只能分辨把忠诚义士与欺谎叛徒分辨，而它凶暴的本性只赋予了它施加惩罚的能力。世间需要的不止是将正义的闸刀落在奸恶的脖颈上，更重要的是让忠诚、善良的人不用恐惧因自我的高尚而蒙受利用与伤害。它提醒托列卡尔可以暂缓回复，因为他们的眼下露出了被冰雪的灰白包裹的深色林海，正如它们在数百年前，闯入了弗洛尔四子和水手们精疲力竭的视线。
黝黑的云层下，狮鹫在村庄上空盘旋。托列卡尔居高俯瞰，只见木屋之间人影往来不断，各家各户都在门前堆起了尽可能多的财产和行囊，海岸边则停满了小船，所有人都如同迫不及待般做着永远告别这里的准备。他让狮鹫避开人们的视线，不为人知地着陆。他一跃而下，狮鹫随即浑身一阵颤抖，羽翼缩回肩胛，体型和头部同时发生着变化，顷刻间，奇诡而迅猛的怪兽再次化为一只银灰色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