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冰海雨时（下）(8)

她的温柔像月光，把托列卡尔心头百感交集的雷雨云拂散。他的心跳逐渐平复，眼中的房间重新变得清晰。他的心思飘过房间以外、楼下、墙壁之外的古鲁康图，掠过那些他依旧深深仇恨、却无法施以鄙夷的海盗们；他的思念飞越海浪风暴，直抵故乡，盘旋在那些他仍然深爱，但已经不再沐浴着高洁的光彩的人民；他如影随形的愤怒如火舌舔舐着总督、学者、以及所有欺骗了他的形象，甚至透入记忆中最神圣的角落，逼视着父亲与祖父的庄严坚毅的面容。然而这份怒火寄生在干枯不变的迷茫之上，仿佛在剧烈地燃烧后只会留给他寒冷与黑暗。最终，他轻轻拨开了女子的手臂，从她的怀抱中远离，说道：他不能够接受这份爱意，而他希望回到荷列哥也并非出于贪婪或仇恨。在那里，即使身为国王的他已然孤立无援、千夫所指，但身为丈夫的他尚有一份绝对不能辜负的企盼，身为男人的他，更背负着诺言的责任。
女子叹息着笑了，她并未再做阻拦，而是引领他走出房间。那银灰色的猫儿悄然溜下床榻，纵身跃入女子的臂弯。他们离开酒吧，穿过夜深后反而加倍混乱熙攘的街道，径直来到一片灯火难以点亮的僻静海滩。在托列卡尔茫然不解的注视下，女子俯首对抱在怀里的猫儿说了些什么，随后蹲下身将其放在沙滩上。“此行前往荷列哥，路途遥远，航程艰险。加之正是分秒必争之紧要关头，陛下需要的，势必不只是一艘快船。”托列卡尔犹自云里雾里，忽听那猫儿发出一声迥然不似常态的低吟——月光挥洒而下，只见它弓起脊背，四爪如钢钩般顶出，浑身银灰色的茸毛疯长，而四肢及躯干都像气球般膨胀起来；它的头完全地变化了形状，原本扁平的吻部突出来形成锐喙，泛着金属的光泽；而从那高高拱起的脊梁两侧，刀片般的羽毛齐刷刷附着在线条硬朗的骨架上，两只巨翼奋然一振，舒展的刹那，仿佛将月光甩得溅射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