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好人(3)

我也打从心底将查克大叔看做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人，有了超越几餐羊肉汤的好感，只是母亲却不再会叮嘱我喊他“先生”了。大抵是放下了那种隔阂，有了亲人一般的情感罢！
随着日头积厚，查克大叔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热心肠，但凡有人请他帮忙，他总不会推托。因此，哪怕是照顾患了痴呆症的老年人这种听上去决不会让旁人代劳的屎尿活儿，也有人家喊他去做，仿佛查克大叔是他们家中老人的亲儿子，他们自己的亲兄弟一般。这更让我感觉用亲情来解释这些人对查克大叔的态度极为贴切，除了亲人，谁愿意让别人忍受这样的事！虽然常常帮邻里干这样那样又脏又累的苦差，查克大叔却从不要主人的一分钱礼，有时会被主人生拉硬拽得留在家中吃个饭，那也是极为罕见的事，而且也能看得出查克大叔并不喜欢那样的宴请。这颇像我读的历史书里一些英雄色彩浓厚的人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必须是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信仰，若是做出“他们那样做是出于某种利益”的解读，那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把他们这么做的根给斩断了——这无疑是一种冒犯。

我们家也请过查克大叔来帮忙割麦子，按母亲的说法，农作物丰收的时节，查克大叔是会放假的，而查克大叔本身没有田产，所以帮帮乡亲们是情理之中的事。果不其然，往后数日我也见查克大叔出入稻田，那时我已经躺在温软的谷堆上惬意地和狗玩闹了。
一晃到了冬天，查克大叔也来了有八九个月了。浓烈的雪没日没夜地下，无边无际的白让小镇上的一切都温驯下来，只留下不可思议的静谧。一到傍晚，家家户户窗口亮起的橘红色灯光将片片飞过窗边雪花的剪影勾勒出来，像是秋阳下成行的雁，迢迢不断，揉溶着圣洁与温暖共舞的罕见美感，像童话故事里的场景，纯姁又略带苍凉。不管这些灯光照亮着什么，向窗口亮起的这面永远让人联想到幸福。因此，我常常坐在炉火旁盯着家家户户的窗口出神，盯着盯着就会不自觉得流下泪来，软塌塌地睡去。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上天传讯来原谅人间的一切，我却只能看得出它埋葬了一切。为此，我还曾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抱膝呆坐在飘雪的院子里，去体会原谅和埋葬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