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一章(3)

穆避霜眼中含泪，感觉这世上，似乎再没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懂得眼前的妹妹，她没有回答，只是上前拥抱住穆辞雪，一下一下抚着她脑后的发：“他有你了，你也要相信他……你也还有我。”
姐妹二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穆辞雪恍然出声，推开穆避霜眼含喜意道：“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穆避霜垂首看去，竟是那日，她摔碎的那支步摇。
穆辞雪将步摇塞入她的手中，说道：“是容忻修好的。”她握住穆避霜的手，“姐姐，没有什么，是你配不起。”
鼓乐声声，新娘就快要出阁了。已经半鬓霜白的镇远公缓缓转过身来，对着跪在身后的容懔轻声说：“快起来，不要忘了你是储君，老臣是臣子。”
容懔非但固执不肯，甚至叩首下去，伏地不起。
镇远公皱了皱眉，缓慢踱步上前，躬身在容懔的发顶摸了摸，笑得慈祥，说：“转眼之间，便已这么大了。当年你外婆抱着夕眠给我看，光秃秃的脑袋瓜，好像不过昨日。”他蹲下去，双手将容懔扶起，果然看到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泪流满面，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也现出薄泪，说，“不要手软。你的倚恃是穆家，陛下的心病亦是穆家，这是你击垮昭王得陛下首肯的绝佳机会。今后没了穆家，殿下虽是孤家寡人，但却是稳坐东宫的孤家寡人。只要昭王永无翻身之日，殿下便是信国，独一无二的储君。臣，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殿下记得，帝王，从来都是孤独的，殿下或有犹豫不决时，便请殿下记起，殿下的座下，是穆氏一族的枯骨。”

他这句话语音方落，一直隐忍的容懔终于熬不住有些呜咽。镇远公手有些抖，伸手去抹容懔的泪水难得地唤了声：“懔儿……”容懔终于听到了他自小渴望听到的那句话，舅公说，“这一生，委屈你了。”
容懔突然恸哭出声，一下一下地对着镇远公磕头，像是想要将额头撞出血来。镇远公也不再拦了，眼中含泪看着他，缓缓站起，最终背转过身去。
锣鼓声声的热闹喜意之中，仆侍在外面喊：“老爷，昭王殿下和姑娘要给您行礼了。”
镇远公难耐地皱了皱眉，慢慢地闭上眼，蓄在眼中的两行泪终于滚落下来。
好在无妨，送别自小养大的孙女，落泪了，亦是人之常情。
迎亲的车马走远了，容懔缓步走出镇远公府，热闹过后，寂寥更甚。
穆避霜站在远处，仍望着车马走远的方向，满地炮竹的碎屑，一阵风起，荒凉得如同万物罹难。容懔觉得自己此刻心上也仿佛是寸草不生的荒原，向着那记忆中的少女慢慢走去，想去问问她，自己是否活过，是否活着，如同走向鏖战过后尸横遍野间仅余的同袍。
然而，他最终在与穆避霜一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穆避霜察觉身旁有人，转身看到容懔，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蹲身行礼，却连唤出一声殿下都极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