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夜愿》(下)(11)

“保重。”葛罗莉亚闭上眼睛。
不再犹豫，夜魔起身上前，推门而入。
就好像穿过一面镜子，她走进了完全相同的一间宿舍。蓝灰色墙面，苍白色灯光。桌上的源石依然如故，只是不再有葛罗莉亚坐在椅子上。
葛罗莉亚仍然闭着眼睛，垂着头呢喃一声：“走了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一扇大开的木门无声地突兀地出现，其内现出一个黑发少女的身影。
江离博士猛地睁开眼睛，接着直直坐起身子，被褥从她身上滑落。帘外光影恍惚，屋内情绪纷乱。这又是哪个崩坏的梦境？她刚才梦见了——
她站在罗德岛的一间宿舍门前。这里本来应该没有这一扇门。门牌上没有干员代号。门虚虚掩着。江离博士开门，可门后只是墙体，一份薄薄的文件飘落在地。她把它举起来：一份病危通知书，没有署名。
她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
不，不。门后的墙体跟着飘落在地。她推开门。
总该是惶然的畏惧的，害怕一个全然无可挽回的场景。她会在屋内看见她的助理，看见已被矿石病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夜魔。她能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江离博士被无可辩驳的术法推出了房门。不！她不愿意！那是夜魔，那是她的，她的——

她什么都没能看见。
她狂乱地向前撞了过去，执拗地把已被抹去的门撞开。可是，里边早已不是罗德岛了。那里只有一片褐色，里边的一切事物都腐坏扭曲得不成样子。
就好像，就好像弹指万年。
江离博士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她没能抓住。她泪流满面。
而夜魔最后看了那份文件一眼，拿起法杖，激活桌上摞着的至纯源石。她放手施为。她轻描淡写。
博士会伤心的，不能让她伤心。睡一觉就好，忘掉就好了吧？
“……无论兴衰，皆凝为晶；以身为祭，举世共逐；生者不死，忆者流亡；骸骨无存，精魂往升……”
夜魔在吟诵咒文，仅此而已。在彻骨的疼痛如菟丝子般盘绕全身之时，她的脑中便亮起一条一条的讯息，一幕一幕的场景，一张一张的定格照片。那是她正在流逝的生命曾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从维多利亚到罗德岛，从葛罗莉亚到江离博士。她又听见了祂的低语。
来吧，来吧。
她，夜魔，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格，还是矿石病的具现，或者根本就是源石意志的一部分？没有答案。答案已和那个特拉维斯·亨特一起，炸成了无数源石结晶碎片。你不能从碎片中拼凑真实，你只能拼凑出另一副样貌。直到最后一次检视这盒拼图时，菲林少女才意识到，她曾发誓要遗忘掉的那些过往，那些她热爱的、渴望的、悔恨的过往，自始至终都深埋心底，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