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雪(8)

沙陀人撤走后，他又匆匆领着南国联军转战西岐，去支援朝廷的军队。失去了沙陀人的策应后，前朝余孽李茂贞不堪一击，待他大军一至，便落荒而逃。
苦战许久的朝廷军队对他夹道相迎，统兵将军王彦章拉住他的披风，垂泪说道：“若大梁藩镇皆如南国之主，又何惧豺狼夷狄犯疆！”
那天夜里，军营中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他与王审知、郑买嗣、高季兴同帐饮酒。
酒入豪肠，三人问他：“大人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班师南国。”
王审知微醺，压着醉意低声对他说：“大人驱逐胡虏，神威滔天，以您如今威名，夺取天下易如反掌。”
郑买嗣也努力睁开醉眼，看着他说：“朝廷的军队战力低下，王彦章虽骁勇，却只一人，无济于事。大人若挟大胜之威直捣汴梁，定能改朝换代，成就千古一帝！”
高季兴打了个酒嗝，附和着说：“大人已位极人臣，这次又立下不世之功，朝廷对您已经是赏无可赏。与其功高震主，被朝廷猜忌，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看着杯中酒，想到了自己时况愈下的身子骨，想到了南国的酒楼与轻雪，自然也就想到了阿文。于是他苦笑着推辞，摇头说：“不必多言。”

郑买嗣饮下一口酒，拿象牙著敲打着沸鼎，问：“我们都熟知你的雄心壮志，你如此反应，想必不止是因为二殿下的缘故，看来是身体当真不行了？”
他没有作答，只是饮下一杯酒，权当默认。本已是病骨一身，又辗转万里，来北国经历了一场沸雪朔风，他可以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王审知一声长叹，便红着脸道：“听说你有两个闺女尚在襁褓，正好我和老郑的儿子年纪也都还小，便把你那两个闺女许给我和老郑的儿子吧。”
他一旦早逝，阿䶮又还年少，岭南偌大基业必会引来豺狼窥伺。王审知坐拥福建八州，郑买嗣坐拥云南二十余州，都是南国赫赫有名的藩镇。倘若能够定下姻盟，待他死后便有理由照应岭南，护他家族。他知晓二人好意，也未推脱，当即便定下了两份婚约。
高季兴在旁笑着饮酒，并未参与那三人托孤般的婚约，内心只觉如他这般人物，若是英年早逝，未免太过悲凉。
到了次日清晨，酒宴终于散场，掀开帐门，便见王彦章穿着单薄的布衣，直直跪在帐外的雪地中，浑身青紫，也不知跪了多久。
王彦章双目通红，见他现身，便俯首悲呼：“大梁无负南国之主，求您恪守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