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雪(10)

阿文又颤抖着身子问：“你死后，何人可为国家柱石？”他斜着头看着阿文，莫名想到了北伐之时，在雪夜里跪了整夜的忠臣良将，于是缓缓说道：“王彦章！”
阿䶮领了一个叫陈抟的方士进来，这是当世最有名气的得道高人。阿文哑着嗓子上前去问:“能否将我的寿命折一半给他？”陈抟闭目掐指，算了许久才答：“你的命数尚且不足，如何分他！”阿文张张嘴，无言以对。
陈抟思量许久又自顾说:“你乃皇子，体内自有些龙气，不若渡给他一试，哪怕续不了他性命，也好遗泽他亲眷，说不定便能化出真龙。”阿文毫不犹豫，便说好。
陈抟为他与阿文做法，阿䶮出了院门，双目通红，垂泪满襟，叹息着自语:“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诗未道尽，又忍不住嘶声悲泣:“哥！”
紧随而出的仆人只听见那最后一句，不由反复念叨:“英雄……不自由？”一时却是痴了。
刘隐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阿文，他们两人在封州听雪饮酒，赏着箜篌。窗外的竹依然挺拔，他们都笑了，白雪纷飞的冬日，果然是很衬他们的季节。
那是大梁乾化元年，三月初三日，刘隐还是死了，时年三十八岁。他死的那天依然下着南国罕有的暴雪，千里山河尽缟素。大雪呜咽着压折了封州城那棵细竹，像是有神明在祭奠着南国那位了不起的英豪。

阿文在他的灵前哭了三天，又亲自让阿䶮承袭了南海王的爵位，一切安排妥当后，方才折返京城。安南二十州趁他身死叛出了岭南，阿䶮所继承的，实际不过是岭南六十余州而已。
他死后不久，南国便彻底乱了，王审知立国南闽、郑买嗣立国长和、高季兴立国南平、钱镠立国吴越。南吴与南楚结盟，想要趁丧发兵，攻打岭南。后因南闽与长和同时发声，要举倾国之兵力保岭南，方才罢休。
第二年，大梁皇帝驾崩，三皇子朱友珪君临天下，下诏赐死二皇子朱友文。你的命数尚且不足，如何分他！那方士陈抟果真是一语成谶。
又过了一年，四皇子朱友贞为替已故的二皇子复仇，率军推翻新皇，天下哗然。世人皆不知四皇子何来的兵马，唯有靠近岭南的南国诸帝稍有察觉，近来岭南的守军似乎稀疏的许多。
再过四年，刘䶮割据岭南，立国南汉，追尊已故亡兄刘隐为烈祖襄皇帝。南国诸帝尽皆传言，汉国皇帝之所以能开国，概因前些年侥幸得了一股大梁朝的龙气遗泽。
又是几年过去，李存勖率领沙陀人卷土重来，北国尽没。梁皇朱友贞与名将王彦章先后殉国，大梁覆灭，神州陆沉。
南国诸帝纷纷抓紧谴使联姻，互通有无，以图共抗沙陀。就在这一年冬季，长和新帝郑仁旻迎娶汉国增城公主，闽国太子王延均迎娶汉国清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