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衰期(2)

他简直看呆了——那酒保就这样站在吧台上将酒向下倾倒。几道看不清颜色的浑浊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酒杯中，却在坠入的那一刹那混合、交融，变为了透明。男人好像已熟悉这一套操作，微微含笑地欣赏着。待酒保跃下吧台，他已经将这杯调制方式奇特的酒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啧声，爽朗地笑笑，接着便自顾自地摆弄起一旁看似积了灰好久不用的唱机，随手拿了一张黑胶放上去，压上唱针，然后潇洒地转过身，用手托着头，盯着门外雨水的积洼。
迪斯科喧嚣的声音迅速的传开了。他也渐渐回了神。
他开始观赏起这个男人的样貌来。那人看起来已到中年，头发却依旧黑而密。他留着不太浓厚的络腮胡，与他脸上散着刚硬气息的褶皱和疤痕和谐地共存在这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上。男人眼神安稳平和，嘴角带着笑意，正略显轻松地看着前方，好像冥想、或是等着什么。

好像有点熟悉……
鼓点渐渐浓密起来，他的思绪却因这样的脸庞重又陷入混乱。这个人，要找，好像……
“不多留了。”男人说出了他来到这之后的第二句话，收回了落在不远处的眼神，起身离开，缓缓步入夜色之中。他身上的黑夹克上，荧光的“GLI”在黑暗中发出如店门上斜挂着的红色霓虹招牌一样的，暗红色的光。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目的，未经思考便放声喊道：
“李先生，是您吗？？？”
音波传入男人的耳中。他回过头来。
“哦，是你啊。跟过来吧。”
那个姓李的男人扬起嘴角轻笑，接着便倏忽地消失了，只剩下那三个闪光的字的残影在逐渐暗淡。
2
郊外的街道零散着为模仿都市的华美而挂起的浮夸霓虹，而霓虹之下些许破旧的房屋才是这里的真实。只有那一盏盏昏黄的灯才能带给夜间徘徊的城市幽灵们少许安宁。酒精和醉意随着微风的吹拂和侵蚀渐渐褪色，清醒重新取回了主导权。暗红色的光总是突然出现、滞留，转而又出现在另一个街角。他明白是李先生在给他引路，可他认为，至少他以为这实在是多此一举——按理说他早就认识这里了。正要开口，李先生的声音却从夜色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