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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星的茧(2)

2023-07-17 来源:百合文库
依俗,桐称桐爸的祖母,也就是桐的姑奶奶和桐未曾谋面的爷爷的妈为太太。太太腿不好,桐很小的时候见到在老家的太太时她总是坐在藤条呲起的扶手椅上,或者就是躺在有围帐的旧式木床上。桐妈说太太以前还经常拄着拐杖到家里来送鸡蛋,桐自然想起了这必经路上那座断了围栏的石头桥,向桐妈为什么不把太太接到家住,桐妈说太太被接来住后没几天就闹着要走,要回有院子有田亩有茅房的乡下去,在商品房里住得不舒坦。桐妈说过好几次,太太特别喜欢桐的眼睛。桐自然能想象出挟着乡音的形容:小重重子(重孙的意思)的眼睛黑豆那样乌亮乌亮的。也知道太太拄的拐杖是木头的,却不能回忆起太太的模样,甚至无法忆起其银丝的灰度和大致长度。或许能回想起来也没有分明的意义,只是不经意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时,那团模糊会掺着唤“重重豆豆”的乡音让桐怅然若失。
桐会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只茧,会好奇邻近的茧之色、味乃至口感,于是会偷偷地甚至正大光明地掳走对方的几缕,当然也会少自己的几缕以作交换。从单单是父母气味的茧到五颜六色、气味杂陈的芜杂丝团,待得空自己一捋,会发现最初的、只沾着父母气味的茧丝或许已所剩无几,却也不能知悉是什么样的茧裹了自己的几缕丝在另一处顾影自怜。对现有的茧丝里本该熟悉的少数,却更为无法掩藏更无处安放的陌生感而内疚顾惜。桐想,人走得最顺利的话就不剩一丝,躯壳脱离了茧而赤裸裸地下葬,在知晓自己时日无多的日子里早已将沾了自己气味的茧丝小心剥离,藏到那些自己记挂的人的茧里,走时自己了无牵挂,教认得这气味的人徒伤心。当然他们会遇见新的人,沾上新气味,掩盖住这惹人伤神的旧味甚至没有在意这份熟悉的渐行渐远。如果死亡是出乎旅星者生前意料的,那躯体的冰冷会裹在其未来得及散尽的茧里,像来时那样将茧作为旅舱,带走许多牵绊和一点温度。

旅星的茧


桐又觉得这样想不妥,她不信要走掉的人会那样无情地毫无牵挂,觉得他们甚至该有人的自私而带走一些丝作为遥远旅途的慰藉。况且如果真的有茧,茧里的人就是恶心的软虫,即便破茧,也是短生的蛾蝶。桐觉得可惜,毕竟丝与思同音,有些联系似乎才合理。
桐没有见过她爷爷,除了从老家墙上的黑白照得来的二维印象。桐爸桐妈都是本地人,所以双方老家就在不远的乡下,还是隔壁村。爷爷这边的老家还没拆迁的时候,桐爸年前总要带她回一次,经过那座围栏已经修好的石头桥,驶过土路和绿河,推开有老式门闩的木门,被扑面而来的尘埃浇得灰头土脸。桐爸去隔壁家借面粉,浇上土灶台烧出的热水做浆糊,用来贴春联、门神画和门楣上的挂钱。这些是不消桐爸说,桐乐意自为之事。桐爸则点上两支好烟,立在条山几上的座钟前。桐现在当然能想明白是氧气装神弄鬼使烟蒂渐短化作烟灰和呛味,但更愿像当时那样想象成是故去的人对人间的烟草念念不忘,受了后辈的敬烟,得意起来了高谈阔论,讲庄稼士地还有水井,邀后辈一起喝点酒撒点疯。这样想来,老掉的人都像是李白那样的潇洒,“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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