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深沟(4)

那年暑假，我和江远年策划了一次看起来无比“惊天动地”的出走。
镇上的刘老伯经常要去城里卖东西，一群孩子就喜欢缠着他讲城里的故事，我们从他口中大致摸清楚了县城图书馆的位置，决定明天早晨偷偷藏进他的车里进城。
明明看起来是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我做起来竟然没有半点害怕，冷静地从家里翻出各种干粮，甚至还扯谎从镇前张大娘哪里骗来了两个烙好的玉米饼，又拆开我爸一直舍不得用的新水壶，提前装满了水。最后把这些都装进书包，躺在床上，睁了一夜的眼睛
等到第二天清晨，我和江远年极为默契地在无数次躲着读书的茅草堆后面见面，两个人的行动都十分冷静，冷静得不像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只是眼中都闪出了无法抑制的兴奋。
趁刘老伯不注意的时候，我和他悄悄猫上了那辆装了顶蓬的电动三轮车，躲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如法炮制下了车，就直奔图书馆，躲在里面不停地阅读和摘抄笔记。多年过去，我已经记不得我们到底是怎样熬过饥饿与干渴，但是却仍然记得那时读过的内容，以及和江远年对视时，两人狡黠的笑容。
但毕竟只是两个孩子，在图书馆躲躲藏藏也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很温和的姐姐，她细声细语地来询问我们的情况，那样子，竟然和莫老师有些重合。

江远年一开始十分沉默，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然后突如其来地拉着我狂奔出图书馆。
疾风打在我的脸上，像极了儿时在田野里的狂奔。不一样的是，那时四周是绿色的自然，此刻是热闹的县城。
与小镇天差地别的繁华深深印在了我的眼里，我甚至开始幻想书中描写的更为繁华的大都市会是什么样子。兴奋地想要和江远年分享一下自己地发现，却看见他的眼里无可抑制地灌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流了满脸。
“怎么办啊？这么多天没回去，我妈一定急疯了吧！“
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我突然就失去了分享兴奋的心情，安慰式地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我能带他回去。
还是靠着刘老伯七零八碎的叙述，和一路找人询问，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们终于看到了云镇的轮廓。
然而，迎接我们的不仅仅有黄昏的晚霞，还有一个疯了一样跑过来的身影。
江远年他妈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馊味，抱着江远年哭得撕心裂肺，这是我记忆以来，她所能发出的最大的音量。
江远年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妈“，就被女人破烂的衣服和一声声”儿呀，我的儿呀！“冲昏了脑子。被他妈半楼半拖地带回家里，江远年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