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深沟(6)

不出所料的，我和江远年同时被保送到城里的重点高中——也是镇上唯一被保送的两个。
莫老师还是那样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我曾经带他的儿子做了无数“出格”的事情，逢人就夸她的儿子有多么优秀，同时也会把我带上夸：“还有那个和我儿子一起保送的闺女，林念念，她也是我的学生啊，从小就和我儿子玩得特别好。”
然而，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再也不会像小学那样真心的喜欢我，甚至害怕我和江远年来往。
是的，害怕。
识字，看书，打工，纵使我觉得我从没有带江远年做错过一件事，她也不能接受她儿子和“离经叛道”沾边，因为只有安安分分，她才能真实感受到江远年在她身边，没有离开她。而我太危险了，我的想法对这个早就被生活磨灭了热情的女人，甚至多许多一辈子就围绕着云镇生活的人们来说都太危险了。
我们艰难地在重点高中维持着中等的成绩，因为除了学习，我们还要想办法打零工赚钱。我从没有挑明那个心中已经成熟并且不可动摇的念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更大的天地闯。
我以为江远年会和我一样坚定，就像我们无数次畅想的那样，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走的路，就已经出了偏差。

江远年其实掩饰的很好，如果我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我不是产生“出离”的念头，我是看不出他眼底的不安。
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坚定地和我去做那么多出格的事，只不过在他内心深处，一些最根本的信仰，开始发生了变化。
而从他妈每次看见他放假回家的欣喜眼神中，我知道，我和莫老师，江远年注定只能选一个。
向来坚定而无畏的我，这一次竟然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这种局面。
我承认，如果这条路上如果没有了江远年，我也会害怕。
可是害怕，不是停止脚步的理由。
四．
再怎么自欺欺人地逃避，也还是被即将来临的高三逼着去面对。因为过了这个节点，我们就要开始面对真正的人生道路。
是待在这里无风无波地过完一生，还是带上自己的所有积蓄和孤勇朝外面去闯荡？我们终要做出选择。
于是在升入高三前的暑假，我把所有想法告诉了江远年，跟他说我已经决定好在开学的前一天要离开这里，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他答应了。
然而那天我在那个茅草堆后面等了很久很久，却一直没有等来曾经与我相视一笑，跳上车子去一个陌生地方的少年。奇怪的是，我竟然也没有很生气，纵然我可以狠心地抛下一切，但他却不行，他的羁绊更深。即便莫老师从来不会阻拦他做的任何事情，他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