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年华（五）(2)

中学生活，五彩缤纷，学科繁杂，作业奇多。然则大郎大字不识，基础全无，汉语拼音数理化，样样不通，门门倒数，嘲讽讥笑，轰然四起。一朝识得世界之广，反观自身见识之短，自是暗暗惭愧，顾影自怜。所幸其心地纯朴，又饱受磨炼，意志自然坚强。唯谨记“出人头地”之父训，以自强不息为己任，默默勤学，追星赶月。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由是进步神速，一日千里。一年后的期末考试，大郎门门拔尖，一飞冲天，甩开第二名足足五十八点五分，在全校引起剧烈轰动。从此嘲笑者失笑，挖苦者无言，欺凌者匿迹，掌声骤然四起，夸奖铺天盖地。站在学期表彰大会的领奖台上，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扫视过脚下一片黑压压的艳羡的目光，大郎第一次体会到“出人头地”的快意。
中学生的生态链上，成绩最优者立顶端，非但受到学校的特别关注，还能自带金色光环。一夜间，毛头小弟，担水喽啰，腾跃而起，争叫大哥，二七少女，秋波暗送，流氓地痞，避让三分。大郎暗自欢喜，但心地毕竟纯朴，不敢自骄自满，反而倍加努力，总得头名。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放学，大郎与三五伙伴嬉笑走在街头，正是春风得意，一路鲜花。忽然，一阵臭骂传来，回头一看，一华贵妇人，一指捅天，唾沫横飞，正在数落脚跟前的擦鞋匠。原来擦鞋匠一时失神，错手将黑色鞋油，抹到贵妇的雪白皮鞋上，即刻惹来狗血淋头，天打雷劈，祖宗八代，儿子屁眼，肮脏辱骂，飞流直下。行人男女，捂嘴偷笑，不怕难听，怕不热闹。擦鞋匠卑躬屈膝，连连道歉，献上银两，望您恕罪。”谁稀罕你这那巴子臭钱！”贵妇玉手一甩，铜锣哐当满地，玉腿一踹，鞋匠人仰马翻，玉嘴一啐，扭起肥臀愤然离去。擦鞋匠连忙不及，翻身爬起，弯腰捡钱，恍惚之间，看见儿子站在街对面，呆呆地望着自己。父亲赧然而立，脸红一笑。大郎泪流满面，冲过马路，紧抱父亲。父亲摸摸他的头，说：“傻孩子，没事。”
流言蜚语，不胫而走。父亲受辱的消息，窸窸窣窣，交头接耳，传十传百，呼风引雨。同学们嘀咕着说：“他老爸擦鞋！擦鞋！”同学们悄声地说：“他老妈擦鞋！擦鞋！”同学们偷笑着说：“他也去擦鞋！擦鞋！”同学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全家都擦鞋！擦鞋！”一边说，还一边用充满讥笑的目光注视着大郎：“第一名也只能给人擦鞋！擦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