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里的少年人（下）(13)

“少年只是笑应了，心下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前几年打仗，也没听说这样密集地轰炸过南京；何况这高门大院里的官迷老爷们，一个个到手的政绩都不要了，发了疯地都往武汉和重庆转移钱财，往西边逃命。”
“他在美国摸爬滚打了一年，一句话是实打实地知道：啥都可以靠别人，钱和命除外。”
“一日夜里，少年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听着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一会儿，就听见女佣突然急匆匆地抱着小少爷过来了。”
两人一个泪如雨下，一个嚎啕大哭，少年安抚了半晌，才先把女佣给安定下来。细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早些时候，上海没了，城里又涌进来一群逃难的人，说是日本人正往这里赶路，走一路杀一路，稍微慢一点命就没了。李太太带着人去厂子里稳定局势，家里剩下的人都去门口堵着难民。他们在三楼卧室里，看着外面灯光通明、喧杂四起，还带着尖叫声和哭喊声，实在是害怕，才冒险跑了过来。”

“少年脑中轰然作响，前段时间的预感不幸成真了。”
“他讲了几个故事，把小少爷哄睡着了。然后对着女佣说，俩人先别跑了，大晚上也不安全；先在他这里将就一晚，有什么不测，还能躲到自己身后。”
“女佣啜泣着应了，在少年身旁铺了层褥子，缩在被窝抱着小少爷睡了过去。”
“少年一夜无眠，看了眼前几日小少爷带过来的怀表，趁着天亮把女佣叫醒了。”
“女佣出去看了一眼，院子里安然无恙；这才回来抱起小少爷，道了谢离开。”
“后面几日女佣来的频繁了些，脸上的泪也再没干过，战事情况也是江河日下。”
“城里到处都是从东边来的难民和溃兵，一个个都和疯了一样，见着人就说日本人都是地狱来的恶鬼，见人就杀，见到女的就要上——一时间满城风雨，人人自危。金陵城里的人也都知道，上海沦陷之后，这就是首当其冲的大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