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四章(2)

“殿下想要我的命不成？”
容懔一颗杀气腾腾的心如同炭火入冰，刺啦一声熄灭得太快，以至于他有片刻懵怔，缓了片刻才松了口气开口：“你也没个声响，险些伤到你。”
“幸而是我。”穆弃寒语带嗔怪，“以殿下方才下手狠辣，换一个人，必是要血溅当场了，殿下是想要用人血给祖父下酒啊？”他垂目向容懔看了看，叹息一声，“你也小心太过了，这是在穆府，何至于此？手都流血了……”
穆弃寒不说，容懔全无所觉，此时低头看着指尖点点滴血，方觉出疼来。穆弃寒一时间也没有可包扎的药布，好在习武之人身边伤药倒是常备，仍将他按到水边青石上坐着，取了药出来在他伤口上撒了些。容懔太急，那伤口血肉外翻，药粉撒上去瞬间便被濡湿寻不见个影子，足足费了小半瓶才将血止住。穆弃寒一边给容懔敷药一边听他叹息一声，道：“如何能不小心，如今已是四面楚歌……”他冷笑一声，问穆弃寒，“昭王今日可曾到府上为舅公贺寿？”
穆弃寒摇头：“只派人送了贺礼，人并未来，说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老人家。他是个做人滴水不露的，并未说自己公务缠身，免得像是炫耀如今深受皇上信重。然而又堪堪是朝野皆知他如今乃是天下第一大忙人，若是累病了，也是情理之中，既不像是敷衍，又未曾张扬。”

容懔冷嗤：“避嫌做得倒是逼真。倒还不如如他母亲舅舅一般，总还光明磊落些。他越是如此，越是令孤遍体生寒，最怕咬人的狗不露齿。”言及此处又有些寥落似的，幽幽叹道，“你说，那幼时奶团子一般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是谁将他教成了如此面目可憎的模样？”
穆弃寒被容懔的话逗笑，打趣道：“殿下莫不是想问，当年要臣假扮他去站马桩自己跑去看琴谱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变得剑不离身，且动辄伤人啊？”
穆弃寒边说着边在容懔那终于止住了血的伤口旁敲了敲，容懔也看向那一截伤指，自嘲而笑，叹息道：“是啊，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大约，便是发觉陛下并非真的不曾察觉本宫躲懒，却有意假作不知。发觉他仅仅是放纵孤，却对容忻未曾稍有宽纵。发觉……”容懔说到此处目光便越来越冷了，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平，道，“发觉，他是真的不望着孤成才，甚至，巴望着孤庸碌无知，甚至卑劣纨绔更好之时吧？”
这乱世的帝王之家，君父与臣子，言君为父则昏，不为父则暴，言臣为子则奸，不为子则悖，因而君臣父子皆似是而非，嫌隙丛生，猜忌无尽，清明或可苦痛苟活，混沌却必自欺短寿，说不上幸与不幸。容懔发觉他是真的厌憎容忻，可这世上与他同病相怜的也只得一个容忻。他斥他面目可憎，却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他的面目可憎，因为自己也同样的面目可憎。已然如此，再多说一句都仿佛自厌，因而转了话锋问穆弃寒道：“你那尾巴尖儿似的妹妹，今儿如何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