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冬】第二章(3)

白在一阵冰凉的光芒中沉睡过去，又在一阵冰凉的光芒中匆匆坠落，醒来时他正向右侧着身子躺在一块青黑色的温暖的岩石地面上，右臂似乎被脑袋压在下面很久了，此时正麻木不堪。他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身子，这才发现身处的正是自己的人格之地。永远从不知距离的高处流淌下来的光线笼罩着他，那冰凉的温度依然是那么熟悉。他站在这世界中央一块孤立的岩柱上，岩柱向下插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浓厚的墨绿的烟雾在那深渊中翻滚，时而迸发出一股雾气窜到岩柱之上，又在光芒中猝然消散。在距离中央岩柱十几米的圆周上等间隔地分布着另外七个岩柱，只是那些岩柱并非插入烟雾，而是高度不一地呈倒锥状悬浮在空中。七个岩柱之外，则是既无开端也无终末的混沌。
七个岩柱上朝向中央摆放着七个乌黑的石棺，基部与岩柱融为一体。其中一个石棺敞开着，棺盖漂浮在石馆上方一米左右的位置，那是白自己的棺。沿顺时针看过去的下一个棺被密丛丛的藤蔓覆盖着、包裹着，藤蔓的上方正不断地开放着白色的小花，又不断地凋谢，一枝精致的栀子漂浮在石馆之上。那是死去的小文的棺，已经再也不会开放。旁边的两个棺，分别沉睡着化学家和药学家。剩下的三个棺中有两个反常地泛着寒气，与岩柱地面交接处隐约凝结着冰霜，白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格是何面目，或何时会醒来，连接这两个岩柱与中央岩柱的石阶也从未从烟雾中升起过。最后那一个石馆当中，则是替换掉原有人格的第六潜伏者，白和那个棺对视了良久才忽然察觉这个熟悉的世界此时有一些不同寻常——是音乐！白的每一个人格都有最喜欢的音乐，在这个世界中，光芒下的人格便能听到那音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此刻这个世界里只有一片寂静，寂静得白色小花的开落都仿佛有了声响。

白总算回忆起自己为何出现在自己的人格之地，据渔牧所说，他会将第六潜伏者作为纯粹的量子意志体提取出白的大脑。然而白丝毫不知道此时应该如何行动。就像无法开启那两个冰封的棺一样，他的意志力也无法开启通往第六潜伏者所在岩柱的通道。他环顾四周，既无开端也无终末的混沌之中除了寂静察觉不出任何异样，他也不知渔牧是否会穿越混沌进入这个世界。白思忖着是否应该回到自己的棺，进入意识的休眠，将剩下的都交给渔牧就好了。他用意志开启通向自己岩柱的通道，七块石板便从翻涌的烟雾中旋转着升起，铺成一条浮空的道路，光芒也沿着那道路延伸过去，直到笼罩着白的石馆。
然而那光芒突然间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由混沌的微光映射着了，七块石板也颤抖着重新坠入了翻滚着烟雾的深渊。白下意识地俯身半跪在中央岩柱的地面上，此时仿佛从深渊中传来躁动的声响，似是沉重的金属互相挤压摩擦。白从岩柱的边缘向下窥探，只见那烟雾翻涌得更狂乱了，浓雾之下隐约可见漆黑的庞大物体在肆意地游动，仿佛是大鱼，时而又更像是金属巨蟒在穿行。声响逐渐大了起来，其间甚至夹杂着轻微的爆破声还有金属刮擦玻璃的恼人噪音，在这噪音中白的心头终于泛起一丝恐慌，自己的世界似乎就要这样分崩离析，而中央的岩柱也开始颤动起来，就像那巨蟒在下方不断撞击着岩柱的根基，周围的七个岩柱也开始惊慌地上下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