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人(4)
然后我忽然说出我的故事,也许是因为那天的火车格外寂寞,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格外动人,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我说出了我的半生——我一直相信我生来就是为了遇到另外一个人,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个她想要的小酒馆。
我遇上了一个姑娘,她用文字和绘画描述了一个动人的生活,一个提供各种酒但不允许抽烟的小酒馆,酒馆里要有不同的植物讨主人欢心,等布上正轨后辟出可以养猫儿的小天地,白天就躺在摇椅上让阳光唱摇篮曲;然后在好时节避开人群进行说走就走的旅行,夏天要一人捧一半西瓜馋猫主子,秋天待在酒馆大大的落地窗下头做叶子书签,冬天得吃羊肉锅子,配着小酒和好友说话嬉闹一整晚,第二天索性不开门,春天要去看各处开得正好的花花草草……她将未来的生活描述得实在太美好,满满都是悠闲自在。
可她是一个骗子,将我骗到陌生的城市,然后我花尽心思开了酒馆,她忽然说想要一个家。
于是就像所有让人意难平的故事一样,我的小酒馆开在了陌生城市的三九大道上,我爱的人却忽然想要一个家,我倾尽半生换来的,是城市还算繁华地段上一个小小酒馆和爱人抱歉后决绝的背影,像千万个被现实引诱的人一样,我爱的那个姑娘选择了要给她安定的人,而不是她描述的自由和热闹……
我说着这些,周围灯光明亮,窗外一片漆黑,长颜就坐在对面,捧着一杯热水,看我更加红肿的眼睛,忽然又是一笑,说:“哇哦,动人的爱情,十分珍贵而独特的经历。”
这一瞬间我很是觉得我十分像个傻子。
长颜不会安慰人,这是我和她相识许久之后得到的结论——或者说,长颜对情绪的感知是不擅长甚至无能的,别人的开心与悲伤传递到长颜那里,就忽然成了一句无关自身的感慨,莫说是石子投进了湖水引起小震。,不过是一阵风吹过,涟漪点点,也只是一点点。
但那天的我依旧感动非常——尤其是我絮叨许久,将参加前任婚礼忍下的悲伤在她面前展露的那么长时间里,长颜打断我是为了给哭泣的我和听故事的她接开水——就因为这几杯开水。
长颜是个怪人,不论别人说了怎样的现实,包含着怎样的辛酸苦辣,经历了怎样的颠沛流离,到她那里就都是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也常常在她听完之后就结局了,像极了一个旁观悲剧喜剧的作家编剧们,从不管他们创造了怎样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们又演绎了怎样的悲欢离合,故事结束,情绪就被剥离,从此以后,他们是他们,长颜是长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