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人(3)
后来发现长颜因为牧区生活的原因,生了一双风沙眼,真的是风吹草动就会流泪——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长颜想抽烟的时候就会来我的小酒馆。
或者说,长颜想哭的时候就会来找我。
长颜试了小酒馆里很多“创意饮品”,都是我想到点子但没有人点评的时候让她充当点评顾客。长颜不喜欢喝酒,但我递给她倒也不拒绝,喝完之后的点评多半中肯,除非遇上她状态很好或者很不好的时候,这种时候她要么夸得天花乱坠要么批得毫不留情。第一次喝完之后她砸砸嘴,说:“来杯普洱茶可以么?”
我说没有,她顿了顿,又说“那就开水吧。”
于是那天我打烊关门后没有立刻去睡,而是查了查的普洱茶。
有天喝完新调的酒,长颜又砸砸嘴,我把杯子递给她,她一边说着“我现在其实不爱喝开水了”一边往嘴边递,然后停下,看了一眼杯子又看向我,说:“我喜欢炒一炒之后的普洱。”
于是那天晚上我关了店,又仔细查了生普和熟普……
有时候我会想,相比那天火车上的几杯开水,如今我做的到底是不是有些亏?
没人知道三九大道上的酒馆老板酒柜里藏着一罐自己炒的普洱,也没人知道三九大道上天天压马路的长颜最想做的事情是流浪。
我们两个在这个城市的缘分,来自火车上同坐的情谊。
那天的火车格外寂寞,长长的车厢里头寥落的旅人,窗外的风景意外得无趣,我坐在窗边一眼都不愿向外看去,不仅仅是窗外无趣的荒芜,还因为我不愿看到隐约反射到我眼中的我通红的眼睛。
长颜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蓝色的牛仔裤蓝色的衬衫,蓝色的单肩包和鞋子,偏偏头上一顶姜黄色的帽子。
然后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中是湖光水色,身上是融融暖阳,然后她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原来她是看着座位号,而我仍旧看着她。
后来我反复想我们的初遇,终于承认那时候她的主动搭话多半是看我红着眼睛看她的模样太可怜。可若不是那时候我为别人心痛显得可怜,也许即使我们擦肩百次也不会有交集……
长颜坐下来看我还盯着她,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又抬头看我,一笑,一笑,八颗牙齿洁白整齐:“呀,下午好呀,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