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惊鸿启奏·Sinfonia(2)

我跑出去时，人群已经围了几层，正对着车的残骸指指点点。几个勇敢的小伙想进去救人，看见引擎盖下飘出火苗又犹豫起来，一人转身去找灭火器，其他几位则在人群边缘徘徊。有人拿出手机报警，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但更多的人却只是在看热闹，甚至有人做起了直播——我旁边的某个大汉，操着不甚标准而且过于浮夸的普通话，正通过手机对着不知多少人大谈安全驾驶的意义。我微微侧过头，想借此稍稍远离那刺耳的声音和飞溅的唾沫，但另一旁的大叔在观感上也好不到哪去，他头发的油腻气息几乎直冲我的鼻腔。不过他油亮的脑袋在我视线中只停留了一瞬，旋即我又被推攮着挤进了更里面的位置。
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依然戴着兜帽，帽檐一直遮到了眼睛，几缕头发调皮地从兜帽边缘伸出脑袋，在空气中微微地浮动。她已经取下了耳机，挂上了那条项链，此刻她右手攥着十字架，目不转睛地盯着汽车的残骸，嘴唇翕动，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微小的气息扰动那些发丝，让它们起伏着划出小却好看的弧线，撩拨着她白皙的肌肤。
神圣得彷佛天使降临。
不知怎的，我突然很想靠过去，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像是飞蛾想要追逐火光。

她所在离我不远，我艰难地分开人群，躲开“安全驾驶”，朝她的方向前进。终于，我挤到了她的斜后方，有几个人向我投以奇怪的目光，但我无暇多顾，那些嘈杂的声音彷佛在瞬间消失，整个世界蓦地安静下来——
人声依旧鼎沸，但我却听到了歌声，若有若无，空灵飘渺，像是溪水在冰面下悄悄地流淌。
我屏住呼吸，悠扬的音节飘进我的耳朵。周围的人似乎却不能听到她的歌声，但就算他们可以，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比眼前别人的惨剧更有趣。
我听不懂任何一句唱词，但在她的歌声之中，我感受到了……悲伤。这种情感彷佛从上到下将我灌满，充盈着不余一丝杂质。那是沉重的悲伤，却又轻若无物像是半山的云彩。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恍如一具空洞的躯壳。我没有注意到突然增大的火势，没有注意到远方传来的警笛，也没有注意到从岗亭里跑出的警察叔叔急切的“让开”和“趴下”的指令。在她的歌声中，世界如同透明，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分离出去，只剩下我孤独地悬在天地的中央。
歌声戛然而止，我被一把摁倒在地，差点咬到了舌头。我刚抬起头，又被不容分说地按了回去。就在这时，猛烈的气浪紧擦着头皮而过，像天神挥刀斩向无尽的虚空，巨大的爆炸声接踵而至，震得我脑中一片空白。